第359章 噩梦(9)——家人-《代号超自然:超自然公司入职计划》

  一周的时间,在精心照料和顶级药物的作用下,足以让一个原本濒死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江夜雨脸上的红肿和伤口已经基本消退,只留下需要时间才能完全消除的淡淡痕迹。脖子上的指痕也淡了许多。身上那些新旧骨折和软组织损伤,在特殊的医疗手段和江曦月不惜成本的资源投入下,恢复速度快得惊人。虽然左腿的旧伤和这次新添的伤势叠加,让她依旧无法自如行走,需要依靠特制的辅助支架,但至少疼痛已经大大减轻,脸色也不再是那种骇人的青白,多了几分属于活人的红润。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眼睛。

  营养跟上,恐惧和绝望暂时远离,那双总是充满了惊恐、空洞、戒备的右眼,此刻虽然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深处那点微弱的光芒,却如同被细心擦拭过的宝石,逐渐显露出原本的清澈和灵动。当她偶尔因为江曦月带来的新奇小玩意儿,或者窗外的飞鸟而微微睁大眼睛时,那种属于孩童的好奇和光彩,会短暂地冲破过往阴霾,让人心头一软。

  江曦月对夜雨的变化很满意,但她也知道,有些“功课”,是时候让这个新妹妹去“完成”了。了结过去,才能更好地走向未来。

  于是,在准备带夜雨正式回“家”的前一天,江曦月亲自开车,载着夜雨,去了一趟市区边缘一个老旧的的社区医院。

  车子在破败的医院门口停下。江曦月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对着副驾驶座上因为来到陌生环境而又开始下意识紧张,抓紧了衣角的江夜雨,用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示意她看向医院住院部三楼,某个拉着脏兮兮窗帘、窗户玻璃都裂了一条缝的房间。

  “看看他们。” 江曦月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让她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夜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距离有点远,但她还是能看清那个房间的窗户,以及隐约透过缝隙看到的、里面混乱破败的一角。空气里似乎还能闻到混合了消毒水和霉味的气息。

  江曦月递给她一个小巧的、高倍数的望远镜。

  夜雨犹豫了一下,接过望远镜,调整焦距,对准了那个窗口。

  视野瞬间拉近。

  她看到了爸爸。

  他穿着皱巴巴的病号服,颓然地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背对着窗户。原本挺直的背脊佝偻着,头发凌乱花白,仿佛老了二十岁。他的一条腿似乎不太灵便,裤管空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眼处,蒙着一块脏污的纱布,边缘还渗着可疑的黄褐色分泌物。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空酒瓶,正对着瓶口发呆,眼神空洞麻木,充满了绝望和死气,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夜雨仿佛能看到,他嘴唇干裂,胡子拉碴,脸上、脖子上还有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淤痕——那是她留下的“纪念”。

  她听江曦月简单提过,因为那晚的“入室抢劫”事件(对外宣称版本),以及领导亲眼目睹的“家庭惨剧”和后续调查,父亲的工作早就丢了。原本还算体面的工作、人脉、前途,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而更致命的打击,来自身体——太阳穴的重击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时常头痛欲裂,视力受损;而胯下那彻底的一脚……让他彻底失去了作为“男人”的尊严和功能。双重打击下,这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对她视若无睹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靠着廉价的酒精麻痹自己,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

  望远镜的镜头微微移动。

  她看到了妈妈。

  她同样穿着病号服,坐在另一张更破的床上,正低头,动作有些僵硬笨拙地,剥着一个看起来就不太新鲜的橘子。她的左眼处,是一个用粗糙纱布胡乱包扎、依旧能看出凹陷轮廓的可怕伤口,纱布边缘脏污不堪。她的表情呆滞,嘴角时不时神经质地抽搐一下,嘴里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清的话,眼神浑浊,失去了往日所有的精明和刻薄,只剩下一种疯癫的茫然和……对床上那个人的、近乎偏执的专注。

  她的“专注”对象,是床上躺着的、被层层脏污被褥包裹着的王凌霄。

  夜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这个弟弟身上。

  即使隔着望远镜,即使被被子盖着大半,夜雨也能看出,王凌霄的状态极其糟糕。他瘦了很多,脸颊凹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头上缠着厚厚的、渗出血迹和脓液的绷带,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肿得像香肠的嘴唇和一只无神半睁的眼睛。他的身体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蜷缩着,被子下的轮廓显示,他的四肢似乎都缠着夹板或绷带,尤其是那条曾经踹过她的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听江曦月说,他颅骨骨折,脑部受损,虽然抢救及时保住了命,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智力受损,半身不遂,生活几乎不能自理。

  而且,即便如此,他对食物的需求依然挑剔,即使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他依然会嚷嚷着要吃大鱼大肉,吃不到就发疯般地哭闹,甚至用头撞墙。

  而已经半疯癫的母亲,对儿子这种无理要求,却表现出一种无下限的满足。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偷,去捡,甚至去讨,弄来一点点荤腥,然后像伺候皇帝一样,一点点喂到儿子嘴里,哪怕自己饿得眼前发黑。王凌霄那挑剔的嘴和疯癫母亲无底线的溺爱,如同两个黑洞,疯狂吞噬着这个家庭本就所剩无几、全靠变卖家当和亲戚接济的、微薄的积蓄。

  父亲的工作没了,积蓄早已在最初抢救儿子时耗光,亲戚朋友避之不及。这个曾经在夜雨眼中幸福美满、拥有她渴望一切的家庭,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在贫困、病痛、疯癫和绝望中,缓慢地腐烂、下沉。每一分钱都用在给儿子买“好吃的”和支付最基本的医药费上,父母自己的伤根本得不到像样的治疗,在恶劣的环境和营养下,伤势反复感染,痛苦不堪。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甚至更糟。

  夜雨举着望远镜,静静地看着。

  没有快意,没有悲伤,也没有同情。

  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且结局早已注定的悲剧。

  她看着那个曾经掐着她脖子、恨不得她死的女人,如今像个疯婆子一样伺候着另一个废物。

  她看着那个曾经对她视若无睹、高高在上的男人,如今如同烂泥般瘫在椅子上等死。

  她看着那个曾经夺走她一切、还要挖她眼睛的弟弟,如今生不如死,拖垮着整个家庭。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是她亲手造成的结局。

  也是他们自己,长久以来的冷漠、虐待、纵容和扭曲价值观,所必然导向的结局。

  江曦月坐在驾驶座上,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她能感觉到身边小女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年龄不符的、冰冷的死寂。但她什么也没说。

  有些结,需要自己去看,去解,哪怕解的方式是彻底的“了断”。

  不知过了多久,夜雨缓缓放下了望远镜。她的手很稳,没有颤抖。

  “看完了?” 江曦月问。

  “嗯。” 夜雨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没什么起伏。

  “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曦月侧过头,看着她。

  夜雨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用那双已经恢复了部分神采、但眼底依旧残留着一丝冰冷的右眼,看向江曦月,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 她说,语气平淡。

  “我不认识他们。”

  江曦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赞许的光芒。

  “那就回家。” 江曦月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那个散发着贫穷和绝望气息的角落,驶向了与那里截然相反的、代表着权力、财富和崭新未来的方向。

  …………

  新的家,位于城市最核心、安保最严密、风景也最优美的顶级豪宅区。但江曦月带夜雨去的,并非那种张扬奢华的独栋别墅,而是一栋外表看起来低调简约、甚至有些冷硬的深灰色现代风格建筑,掩映在高大的乔木和精心修剪的绿植之后,私密性极佳。

  车子通过数道严密的电子验证,驶入地下车库。江曦月亲自抱着腿脚不便的夜雨,乘坐一部需要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的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无声滑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其宽敞、挑高惊人、装修风格冷硬而富有科技感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光线明亮。家具线条简洁,色调以黑、白、灰和深蓝为主,充满现代感,但也因此显得……有些缺乏人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雪松和皮革混合的,清冷好闻的气息,和江曦月身上的香味有些类似,但更加冷冽。

  这就是……姐姐的家?

  江夜雨被江曦月轻轻放在客厅中央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她拄着特制的小支架,有些怯生生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巨大的、安静得有些过分的空间。

  “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 江曦月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带着一丝回音,“你的房间在楼上,已经布置好了,一会儿带你去看。先见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

  “嗒、嗒、嗒……”

  一阵沉稳、有力、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客厅另一侧、通往内部区域的走廊里传来。

  有人在家?

  夜雨的心下意识地提了起来,抓着支架的小手紧了紧,目光警惕地投向声音来源。

  脚步声越来越近。

  首先出现的,是一双擦得锃亮、一尘不染的黑色手工定制皮鞋,然后是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面料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裤包裹着的、笔直修长的腿。

  再往上,是挺括的白色衬衫,一丝不苟的深蓝色领带,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以及……一副宽阔结实、充满力量感的男性肩膀和胸膛。

  单看这身材、这穿着、这走路的姿态,任谁都会觉得,这必然是一位气度不凡、成熟稳重、极具魅力的成功男士。

  夜雨的目光,也顺着这出色的身材线条,带着一丝本能的紧张和好奇,缓缓向上移去——

  然后——

  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来者的“头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夜雨那双刚刚恢复些许光彩的右眼,瞬间瞪大到极限!瞳孔剧烈收缩!小嘴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僵的雕塑,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到了什么?!

  那、那是什么?!!

  那确实是一个头。

  但……那绝对不是人类的头!

  那是一个……马的……头?!

  不,不完全对!那个“马头”的头顶两侧,还长着两只弯曲、粗壮、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漆黑如墨的——牛角?!

  “马脸”上覆盖着短而坚硬的、夹杂着些许灰白的深棕色短毛,口鼻向前突出,一双属于人类的、深邃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惯常的不耐和审视,嵌在这张非人的面孔上,显得格外诡异和……充满压迫感!原本应该梳理整齐的头发,变成了蓬松杂乱、如同鬃毛般的深棕色毛发,披散在脑后和颈间。

  而最离谱的是——在这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打着精致领带、仿佛刚从某个重要国际会议上下来的、气质卓绝的“人身”后面,屁股的位置,西装裤被微微顶起,一条活生生的、毛色油亮、尾梢飘逸的深棕色马尾,正随着他的步伐,在身后自然地、一甩一甩地摆动着!甚至还“啪”地一声,轻轻抽打了一下光洁如镜的地板!

  牛头!马面!人身!西装革履!还拖着一条会动的马尾!

  这、这、这……

  怪物啊!!!

  夜雨的大脑“嗡”的一声,变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思考、甚至恐惧,都在这一刻被这过于荒诞、诡异、超出她认知极限的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打颤,抓着支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那只右眼里,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小脸吓得惨白如纸。

  她想尖叫,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逃跑,但腿脚不便,而且身体僵硬得根本动不了。

  她只能呆呆地、如同被天敌盯上的小兔子,瞪大眼睛,看着那个顶着滑稽马头、穿着笔挺西装、甩着活生生马尾的“怪物”,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她和江曦月的方向走了过来。

  每走一步,那马蹄般的脚步声,和尾巴甩动的“沙沙”声,都像是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江宇霖早就听女儿江曦月提过,要在外面“捡”个妹妹回来。他当时就有些头大,觉得女儿行事越来越出格,但碍于某些原因,也没有强硬反对,只想着等她带回来看看再说,不行再想办法“处理”。

  此刻,他刚结束一个重要的远程会议,正打算去书房处理点文件,就听到电梯声和女儿的说话声,知道是那个“捡来的”到了,便想着出来看一眼,打个“照面”,顺便用自己这副“尊容”吓唬一下,让那个不知底细的小丫头知难而退,或者至少老实点。

  然而,当他走出走廊,目光随意地扫向客厅中央,落在那个被女儿带回来的、瘦瘦小小、拄着支架、像只受惊小鹌鹑一样呆立原地的小女孩身上时——

  即使是以江宇霖的见多识广、心硬如铁,此刻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女孩已经被仔细清洗打理过,换上了一身质地柔软舒适的浅蓝色娃娃裙,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格外瘦小,身高只到江曦月大腿,脸颊也还没什么肉,但那张小脸的五官,却精致得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杰作。

  眉毛细长,睫毛浓密卷翘,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淡淡的樱花色。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右眼是漂亮的杏仁形状,此刻因为极度的惊恐而瞪得圆溜溜的,蓄满了泪水,如同浸在清泉中的黑曜石,湿漉漉,雾蒙蒙,我见犹怜。而左眼,被一块干净柔软的白色纱布妥帖地遮盖着,更添了几分脆弱和神秘感。

  她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像一只误入猛兽巢穴的瓷娃娃,或者……某种极其珍贵稀有的、需要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动物。

  饶是江宇霖这般人物,此刻心中也下意识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小丫头……洗干净了倒是挺……可爱的?

  至少,比曦月小时候那副天不怕地不怕、整天想着拆家的混世魔王样子,顺眼多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他就看到小女孩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缓缓上移,对上了他这张顶着牛角的马脸。

  然后——

  “哇啊啊啊啊啊——!!!!!”

  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充满了极致惊恐和崩溃的、稚嫩尖锐的哭嚎,猛地从小女孩喉咙里爆发出来!打破了客厅死寂!

  江夜雨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积攒的恐惧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小脸皱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手脚并用地想要往后退,结果因为腿脚不便加上惊慌失措,左脚支架一滑,整个人“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坐在地上,也顾不上疼,只是仰着那张涕泪横流的小脸,对着那个“怪物”,继续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恶魔。

  “怪、怪物……呜呜……有怪物……姐姐……有怪物……呜呜呜……救命……” 她边哭边语无伦次地喊着,小手指着江宇霖的方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江宇霖:“……”

  他顶着那张马脸,动作顿在原地,看着地上哭得惊天动地、形象全无的小丫头,又看看自己这身行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好像……吓过头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或者干脆转身走人,让女儿自己处理这烂摊子时——

  “爸——!!!”

  一声带着明显怒气的、清冷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

  只见原本站在门口放东西的江曦月,如同被点燃的炮仗,瞬间冲到了江宇霖面前,双手叉腰,柳眉倒竖,那双总是盛满威严或妩媚的眼眸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毫不客气地瞪着自己父亲那张马脸,声音因为气愤而拔高:

  “你吓到她了!!!看看你这样子!把袖扣摘了!快!”

  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想去扯江宇霖左手袖口上那枚造型古朴的纹章袖扣,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毫不客气的“命令”意味。

  江宇霖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开她的手,马脸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曦月,别闹。” 他用那张马脸,发出低沉平稳、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试图维持作为父亲的威严,“我这不是……出来看看吗?”

  “看什么看!你看你把妹妹吓成什么样了!” 江曦月不依不饶,指着地上还在嚎啕大哭、已经快要背过气去的夜雨,语气更加气愤,“她才刚来!之前受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你倒好,直接用这副垃圾样迎接她?!存心的吧你!赶紧变回来!”

  江宇霖被女儿怼得无言以对,又瞥了一眼地上哭得惨兮兮的小不点,心里那点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耐烦,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更加清晰的……理亏?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妥协。他抬起左手,用那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左手袖口上那枚暗金色的牛马纹章袖扣,指尖在某个隐蔽的卡扣上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机械锁扣弹开的声响。

  下一秒——

  以那枚袖扣为中心,一层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无声荡开。

  江夜雨正哭得昏天暗地,泪眼朦胧中,她看到那个可怕的“怪物”,似乎抬手做了什么动作。然后,她惊恐地看到,那个顶着牛角的马头,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石子般,剧烈地扭曲、模糊、变形!

  “呜……嗝!” 她的哭声吓得打了个嗝,惊恐地瞪大眼睛。

  只见在那片扭曲的光影中,那个滑稽诡异的马头和牛角,如同褪色的墨水般迅速消散、收缩!蓬乱的棕色鬃毛也消失不见!

  短短一两秒内,一个全新的、正常的、人类的头部轮廓,清晰、稳定地呈现出来。

  乌黑浓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饱满的额头,斜飞入鬓、如同墨裁的剑眉,眉下是一双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带着一丝无奈和淡淡审视的狭长眼眸,鼻梁高挺如悬胆,唇形优美,下颌线条清晰利落。

  一张极其英俊、成熟、充满男性魅力、糅合了岁月沉淀的睿智沧桑与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的、完美到足以让任何见到他的人失神片刻的脸,取代了刚才那可怖的“马头”。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条活生生的、会摆动的深棕色马尾,也如同幻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挺括的西装裤后,恢复了平整。

  站在那里的,不再是那个牛头马面、拖着尾巴的“怪物”。

  而是一位穿着高级定制西装、身姿挺拔、气度雍容、英俊得近乎妖异的成熟男性。只有他左手袖口上,那枚造型古朴的牛马纹章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荒诞一幕并非幻觉。

  夜雨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仰着小脸,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和脸颊上,小嘴微微张着,右眼瞪得圆圆的,看看江曦月,又看看那个瞬间从“怪物”变成“超级帅叔叔”的男人,脑子彻底死机了。

  变、变、变回来了?!

  怪物……变成人了?!

  还变得……这么好看?!

  这、这是魔法吗?!还是她哭得太厉害出现幻觉了?!

  江曦月看到父亲终于恢复了“人样”,又看看地上傻掉的小不点,这才稍微消了点气。她没好气地白了江宇霖一眼,然后转身,走到江夜雨身边,弯下腰,动作轻柔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拍掉她裙子上的灰尘,又用纸巾仔细地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好了好了,夜雨不怕,不怕了哦。” 江曦月的声音放得极其温柔,与刚才怼父亲时判若两人,“你看,怪物没有了,是姐姐的爸爸,也是你的爸爸。他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吓到你了吧?乖,不哭了。”

  江夜雨被江曦月抱在怀里,感受着姐姐身上温暖好闻的气息,又偷偷抬起湿漉漉的右眼,怯生生地看向那个已经变得“很正常”、甚至“很好看”的叔叔。

  江宇霖也看着这个被女儿抱在怀里、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像只受惊小兔般偷瞄自己的小丫头,心里那点尴尬和理亏,不知怎的,又化开了一丝。他轻咳一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

  “咳……江夜雨,是吗?我是曦月的父亲。刚才……是我考虑不周,吓到你了。抱歉。”

  他的道歉听起来依旧有些生硬,带着上位者惯有的矜持,但至少态度是诚恳的。

  江夜雨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叔叔,又想起刚才那个恐怖的马头怪物,小脑袋里乱糟糟的。但她能感觉到,姐姐抱着她的手臂很温暖,很有力,姐姐在保护她。

  而这个叔叔……虽然刚才很可怕,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凶了?而且他道歉了……

  她犹豫了一下,把脸往江曦月颈窝里埋了埋,只露出半只右眼,很小声、带着浓重鼻音地“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但显然还没完全从惊吓中恢复。

  江曦月抱着夜雨,看向父亲,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看你干的好事!

  江宇霖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那个……房间都准备好了吧?带她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说完,他像是生怕女儿再“训”他,也怕再吓到那个小哭包,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匆匆走向书房的方向,只是背影看起来……莫名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直到书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客厅里重新只剩下江曦月和夜雨两人。

  江曦月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还在一抽一抽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脸颊。

  “好了妹妹,怪物被姐姐打跑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姐姐会保护你。不怕了,嗯?”

  江夜雨抬起头,看着江曦月温柔带笑的脸,又看看书房紧闭的门,心里那种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终于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茫然、温暖、和一丝奇异安全感的复杂情绪。

  这里……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

  虽然爸爸会变成怪物……

  但姐姐好像不怕他,还会凶他。

  而且……怪物变回人之后,还挺好看的……

  她吸了吸鼻子,把小脑袋靠在江曦月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那只右眼里,惊魂未定的泪水渐渐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重新燃起的、微弱却真实的好奇和依赖。

  “嗯……” 她小声应道,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已经平稳了许多。

  江曦月满意地笑了,抱着她,朝着楼上为她精心准备的房间走去。

  而书房里,江宇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手里把玩着那枚牛马纹章袖扣,脑中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那小丫头被吓哭的惨状,以及她哭完后那双湿漉漉、红彤彤、如同小兔子般的眼睛……

  好像……确实捡了个麻烦回来。

  但……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至少,比预想中,要……顺眼那么一点点?

  他摇了摇头,将袖扣小心收好,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桌上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