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使节与铁犁-《魂穿三国:黑山军请大汉赴死》

  建安八年的初冬,北风已然带上了凛冽的寒意。河套平原上,大部分田亩已完成了秋播,裸露的土地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沉静。然而,这份沉静,被一队自南而来的特殊人马打破了。

  这是一支规模不大却旗帜鲜明的队伍,打着大汉朝廷使节的仪仗,护卫精悍,簇拥着中央一辆轩车。车中端坐的,并非武将,而是一位身着文士袍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中带着审视的老者——御史中丞,钟繇。

  曹操选择钟繇为使,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钟繇不仅是朝廷重臣,书法大家,更以持重老成、善于斡旋着称。他不像荀彧那样带着理想主义的悲壮,也不似夏侯渊那般杀气腾腾,他的到来,更像是一次冰冷的、基于实力与形势的正式交涉。

  使团队伍在边境便被游奕军盯上,一路“护送”至逐鹿城外。没有刁难,也没有盛大的迎接,只有依礼节的接待和不动声色的戒备。

  钟繇被引入修缮过、却依旧难掩简朴的决策堂。张明远与陈琛等人已在堂内等候。双方见礼,气氛客气而疏离。

  “张将军,”钟繇开门见山,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朝廷闻将军在北地抚恤流民,开拓边陲,本是有功于社稷之事。然,将军自立名号,私设律法,不遵朝廷号令,更与朝廷大军兵戎相见,此乃大逆不道。司空曹公,顾念将军或是一时受人蒙蔽,特遣老夫前来,陈说利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内诸人,最后落在张明远身上:“将军若能去‘大同’之号,奉还并州北部诸郡县于朝廷,解散私兵,听候朝廷安排。曹公必当禀明天子,为将军及麾下将士请功封赏,保诸位一世富贵平安。如若不然……”

  钟繇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威胁,如同堂外凛冽的寒风,无声地渗透进来。

  堂内一片寂静。陈琛、李顺等人面色凝重,看向张明远。

  张明远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怜悯的笑意:“钟中丞,远道而来,辛苦了。”他没有直接回应钟繇的威胁,而是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朝廷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在答复中丞之前,我想先请中丞看一样东西。”

  钟繇微微蹙眉,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起身。

  张明远引领着钟繇及其主要副使,并未去往校场或工造司,而是来到了城郊,那个曾经举行过“铸剑为犁”仪式的“砺锋屯”。

  此时正值农闲,屯堡外的空地上,却聚集了不少民众。空地的中央,没有军队,没有兵器,只有一堆堆破损的刀枪剑戟,以及数十名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工匠。他们正挥舞着铁锤,奋力敲打着那些残破的兵刃,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旁边,已经堆起了一些初步成型的犁铧、锄头等农具的雏形。

  “这是……”钟繇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景象,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愣住。

  张明远走到那堆废弃的兵器前,随手拿起一口锈迹斑斑、刃口崩缺的环首刀,用手指弹了弹,发出沉闷的声响。

  “钟中丞,你看这些,”他将断刀递给钟繇,“这些,是去年我们与鲜卑步度根血战留下的,也有部分,是前不久与夏侯将军麾下勇士交锋后的遗存。它们,曾经是杀人的利器,沾染过双方将士的鲜血。”

  钟繇下意识地接过那冰冷的断刀,感觉入手沉重。

  张明远又指向那些正在被打造成农具的钢铁,以及旁边堆放着的新式曲辕犁和饱满的粮种:“而现在,我们要把它们,变成能开垦荒地、能播种希望的东西。我们要让这冰冷的铁,不再沾染人血,而去滋养土地,生长出能让万千黎民活命的粮食。”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却极具力量地看向钟繇:“钟中丞,你问我为何不遵朝廷号令?请问,朝廷的号令,可能让这河北、中原之地,数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人人有田耕,有饭吃,有屋住,孩童有书读?曹司空坐拥中原,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能让这千里无鸡鸣的白骨,重新焕发生机?”

  他指向那些忙碌的工匠和围观的、眼神中充满期盼的移民:“我们在这里,没有世族的倾轧,没有豪强的兼并,没有无止境的徭役和苛捐杂税。我们有的,是亲手开垦的土地,是自己制定的、力求公正的律法,是愿意为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安稳而战的决心!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张明远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钟繇的心头。他看着那些在寒风中挥汗如雨的工匠,看着那些虽然衣衫朴素却眼神明亮的民众,再看看手中这口代表着杀戮与毁灭的断刀,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带来的朝廷旨意,曹操的威胁,在这幅“化剑为犁”的现实图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空洞。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荀彧归来后,会那般消沉。他们所能许诺的功名利禄,所能威胁的刀兵杀戮,似乎都触及不到这个建立在全新理念之上的政权的根本。

  “将军……此言,老夫会带回许都。”钟繇沉默良久,最终只能干涩地说出这句话。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对方所指出的,正是这个时代最残酷、也最无奈的现状。

  使团的到来,未能带来预期的威慑与屈服,反而像是专程来印证了“大同府”道路的某种正确性。当钟繇的马车在更加沉闷的气氛中离开逐鹿城时,他回头望去,只见那“铸剑为犁”的工地上,炉火正红,那叮当的敲击声,仿佛是一种宣言,在这北方的寒冬里,倔强地回响。

  张明远站在城头,望着南去的车驾,对陈琛道:“文固,看见了吗?有时候,展示我们正在建设的,比反驳他们的指责,更有力量。”

  陈琛颔首:“实物胜于雄辩。经此一事,曹操当更知我辈非虚言恫吓所能动摇。接下来,他要么接受这北方第四极的存在,要么……便是更烈的手段了。”

  “那就让他来吧。”张明远目光锐利,“我们的犁铧,不仅能耕田,必要的时候,也能让来犯者,见识一下深耕于民心的力量,是何等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