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春祀-《魂穿三国:黑山军请大汉赴死》

  黄河的冰凌在某个夜晚发出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宣告了河套之地漫长严冬的终结。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残冰,汹涌奔腾,也冲开了覆盖田野近半年的积雪。黑褐色的土地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水汽的空气,蛰伏的生机在泥土下躁动。

  逐鹿城内外,如同一个从冬眠中苏醒的巨人,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活动起僵硬的筋骨。

  张明远站在城头,看着城外原野上那一片片正在融雪中显露出来的、去岁新垦的田地。田垄的轮廓依旧清晰,只是覆盖着去秋留下的枯黄禾秆和冻毙的野草。那就是希望,是比任何刀剑都更坚实的根基。

  “将军,各屯堡已报,冻土开化不足三寸,但已可开始清理田亩,准备肥壅了。”农事司主事脸上带着久违的振奋,“去岁虽然艰难,但新垦的八万亩地,底肥下得足,只要今春风调雨顺,收成可期!”

  张明远点了点头,目光却投向更远处那些依旧被薄雪覆盖的荒原。“八万亩,还不够。我们要让这河套,真正变成塞上粮仓。传令下去,今春,再垦五万亩!”

  命令下达,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刚刚熬过寒冬、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军民们,看着城外那无垠的荒原,有人眼神炙热,有人面露畏难。

  “还要垦荒?这身子骨还没缓过来呢……”

  “是啊,去年累死累活,好不容易开了那些田,差点连命都搭上……”

  “可不开荒,哪来的粮食?难道还指望南边给我们送吗?”

  议论声中,张明远亲自来到了位于城南的最大一片待垦荒原。他没有带多少随从,只是扛起了一把新打造的、掺入了少量熟铁的锄头。那锄头在阳光下闪着乌光,比旧式木锄、石锄不知锋利结实了多少。

  他没有说话,走到一片冻结的草甸前,高高举起锄头,用力刨下!

  “哐!”

  冻土坚硬,只刨开一个小坑,反震的力量让他虎口发麻。但他没有丝毫停顿,再次举起,刨下!一下,又一下!汗水很快从他额头渗出,在初春的寒风中化作白汽。

  周围观望的军民们,先是沉默,随即,有人默默地从队伍中走出,捡起堆放在一旁的农具,走到了他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奋力向冻土发起进攻。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锄头刨击冻土的沉闷声响,和人们粗重的喘息声。这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奇异的力量,驱散了冬日的萎靡与迟疑。

  张明远直起腰,抹了把汗,看着身边这片如同蚂蚁般开始蠕动、开拓的人群,对身旁的农事司主事道:“看到了吗?人心里的地,比这冻土更难开垦。但只要有人带头,只要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就能爆发出你想象不到的力量。”

  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各屯,垦荒队按《共守规约》里的互助条款组织,以队为单位,划定区域,完成任务者有额外粮盐奖励!工造司打造的新式农具,优先供应垦荒队!”

  与此同时,城内工坊的烟火也再次旺盛起来。

  阴山煤矿在经历了冬季的疯狂开采后,虽然优质煤脉愈发难寻,但那种用于取暖的褐煤和部分品质稍次的煤炭供应逐渐稳定下来。焦炭的产量虽然无法恢复到巅峰,但至少能保证军工和重要农具打造的的基本需求。

  匠人们开始全力修复冬季损坏的兵器甲胄,并加班加点打造新的农具。那掺入了焦炭炼出熟铁的新式犁铧、锄头、镰刀,被一车车运往各个垦荒点和原有的田亩。

  而陈琛带回的碱盐,经过工造司不断的改进提纯方法,虽然依旧无法与河东盐相比,但杂质进一步减少,味道也好了许多。 市易司门前排队的人群,脸上终于不再是绝望的灰败,而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严格的配给制依然在执行,但至少,那致命的硝盐正逐渐被取代。

  更令人欣喜的变化,发生在蒙学堂和讲武堂。

  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人们对“识字”、“明理”的渴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强烈。尤其是那些在冬季失去了亲人,或者亲身经历了盐荒、寒冻的年轻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体会到,光有一身力气,在这乱世远远不够。

  蒙学堂里,挤满了不同年龄的孩童,甚至还有一些年轻的士卒在休沐时跑来旁听。讲武堂内,军官们学习的也不再仅仅是战阵搏杀,开始涉猎简单的舆图绘制、算学计量,甚至由陈琛亲自讲解《共守规约》的立法精神和执行要点。

  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军队和政权的气质,正在这个北疆的孤城里,缓慢而顽强地孕育着。它混杂着生存的坚韧、对知识的渴求,以及一种朦胧的、对“公平”与“秩序”的集体认同。

  这一日,张明远在陈琛的陪同下,巡视蒙学堂。听着里面传来的、虽然稚嫩却异常认真的读书声,他久久没有说话。

  “将军,荀文若若在此地,不知会作何感想。”陈琛轻声道。

  张明远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他或许依然会认为这是歧路,是动摇国本。但他无法否认,这里的人,正在试图用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去抓住一点点命运的主动权。”

  他望向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曹操在整合他的力量,刘备在寻找他的立足之地,孙权在巩固他的江东。他们都在下一盘名为‘天下’的大棋。而我们……”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在尝试种一棵不一样的树。这棵树也许长得很慢,也许永远长不到参天,但它扎根于最普通的泥土,它的每一片叶子,都沐浴着最真实的阳光雨露,也承受着最酷烈的风霜刀剑。”

  “文固,你说,是下棋争霸难,还是种活一棵新树难?”

  陈琛思索良久,缓缓道:“争霸者,胜者可取天下,败者身死族灭。种树者……或许永远看不到它成材的那一天,甚至不知它能否成活。但其意义……彧以为,未必在争霸之下。”

  张明远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坚定。

  “那就让我们,好好把这棵树种下去吧。”

  春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逐鹿城的灰墙上,洒在城外垦荒人群的脊背上,洒在蒙学堂孩童认真的小脸上。

  寒冬的余烬已然散尽,新生的力量,正伴随着黄河的春汛,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澎湃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