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都挺忙-《宫门墙》

  行宫听竹轩内,那两位新来的乐伎——绿漪与红绡已安顿下来。

  内务府按皇后吩咐,拨了两个小宫女并一个管事嬷嬷照料,名义上是照料,实为看顾。

  这日晌午,江昭容宫里的冬水提着食盒笑吟吟地来了。

  “我们娘娘说,行宫夏日炎热,特意让小厨房熬了冰糖绿豆汤,给姑娘们解解暑气。”冬水语气热络,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将屋内陈设扫了一遍,只见琴案书籍摆放整齐,并无甚特别。

  绿漪忙上前接过,柔声道谢:“有劳姐姐跑一趟,请代我们姐妹谢过昭容娘娘恩典。”她腕上的银镯在光线下一晃,光泽温润。

  红绡也在一旁福身,眼神灵动地悄悄打量着冬水。

  冬水笑道:“娘娘还问,姑娘们住得可还习惯?若缺什么短什么,尽管遣人来告诉我们娘娘。”

  绿漪低眉顺眼:“内务府安排得极为周到,不敢再劳烦昭容娘娘。”

  又寒暄几句,冬水便告辞了。

  回到殿内,她向江昭容回话:“……瞧着倒是规矩,那绿漪姑娘话不多,红绡活泼些。奴婢留意到案上放着一本《怀州风物志》,像是时常翻看的样子。”

  江昭容正对镜将一朵新摘的栀子花簪入鬓间,闻言轻笑:“《怀州风物志》?才来两日,便如此用功,倒真像是来‘侍宴助兴’的。”她顿了顿,“陛下那边,今日可去了听竹轩?”

  “不曾。陛下今日召了工部李大人议事,午膳都是在澄心堂用的。”

  冬水又将一碗冰镇好的杏仁酪放在江昭容面前,低声道:“娘娘,咱们的人递那姑娘倒是谨慎,只说自己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江昭容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乳白的酪浆,闻言轻笑:“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这行宫里的‘好意’不是那么好接的。无妨,本宫也不过是示个好,留个善缘罢了。”

  她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感受着冰凉的甜意在舌尖化开,“潞州莫氏……如今可是陛下心头的一根刺。这个时候与他们扯上关系,可不是明智之举。”

  她放下银勺,拿起绢帕擦了擦嘴角,眼神锐利:“不过,有人似乎很想把本宫往这浑水里推。”

  她指的是云嫔那边隐约传来的、关于她“关照”听竹轩的风声。

  “娘娘,那咱们……”

  “按兵不动。”

  江昭容淡淡道,“这个时候,谁先动,谁就输了。本宫倒要看看,这出戏,最后会唱成什么样。”

  她顿了顿,又道,“去把前几日得的那匹霞影纱找出来,给皇后娘娘送去,就说本宫瞧着这颜色衬她,夏日里做件披帛或是宫扇都极好。”

  她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恭顺与周到,仿佛行宫内外的所有风波,都与她无关。

  江昭容不再多问。

  那两位美人既是皇后开口留下,陛下短期内为表尊重,也不会轻易亲近。她如今更关心的,是临京的风何时吹到。

  ——

  与此同时,藕香榭内,云嫔也收到了霜雀打听来的消息。

  “主子,打听到了。那绿漪姑娘原是苏南人士,家中似是经营绸缎生意,后来家道中落,才被王知府寻得。红绡姑娘则自称是怀州本地人,父母早亡,跟着叔婶长大,因貌美善舞被选入府。”

  霜雀低声道,“奴婢瞧着,那绿漪姑娘的苏南口音,细听之下,倒有几分潞州那边的腔调。”

  云嫔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她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

  “潞州……”她沉吟着。

  潞州莫氏根基深厚,与苏南商户联姻往来亦是常事。若绿漪真与莫氏有关,王知府献美之举,其意便更深了。

  “临京那边,有回信了吗?”云嫔问。

  霜雀摇头:“尚未。想必瑾昭仪娘娘也在查证。”

  云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夏日天色。怀州行宫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已生。

  陛下为漕运之事烦心,潞州莫氏便送来解语花……这几日,她总觉心绪不宁,那幅《漕河揽要图》虽已烧掉,但陛下那日的沉默,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上。

  她必须更谨慎才行。

  ——

  当夜,姜止樾果然未曾召幸任何妃嫔,只在皇后锦姝处用了晚膳。饭后,帝后二人于水榭纳凉。

  姜止樾看着康意呈上的密报,是关于临京许嫔遇险一事的初步调查结果,同行宫这边几位妃嫔近日的动向。

  当看到“宝昌号银簪”与江昭容宫中隐约的关联,以及云嫔、江昭容似乎都对听竹轩那两位“客人”有所留意时,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都挺忙。”

  他轻哼一声,将密报丢入一旁的火盆,看着纸张被火焰吞噬。

  “此事发生在你我离宫期间,又牵扯皇嗣,恐非简单。你是否要派人回京细查?”

  姜止樾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母后既已插手,我便不宜再另派人手,以免令母后多心。况且……”

  他目光锐利起来,“若真有人想借我离宫之际兴风作浪,我倒要看看,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他顿了顿语气缓了些,“许嫔和她腹中的孩子,有母后和淑妃看顾,应当无虞。眼下漕运之事更为紧迫。”

  锦姝点头称是,她端着一碟新切的瓜果,将瓜果放在他手边,温声道:“尝尝这瓜,怀州本地产的,比京里的甜。”

  姜止樾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清甜的汁水确实缓解了些许烦躁。

  他握住锦姝的手,叹道:“只有在你这儿,才能得片刻清净。”

  锦姝微微一笑:“天下事烦难,但饭总要一口一口吃,路总要一步一步走。急不来的。”

  姜止樾看着她沉静的眼眸,心中的躁郁渐渐平息。他想起她那日说的“派信得过的人去看”,心中已有了人选。

  “过两日,我打算让李崇明去一趟漕河沿线暗访。”他低声道,“他性子耿直,眼睛毒,应该能带回些真东西。”

  锦姝点头:“李大人是合适的人选。”

  帝后二人不再多言,只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窗外的蝉鸣似乎也远去了。

  突然锦姝说起今日宫中事务,语气寻常:“听竹轩那两位姑娘,内务府回话说是安分守己,每日只是练琴习舞,不曾外出。”

  姜止樾“嗯”了一声,目光望着池中月色,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锦姝见他神色,便不再多言,只静静陪着。

  片刻,姜止樾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锦姝,有时候我觉得,这四方宫墙,前朝后宫,看似泾渭分明,实则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锦姝温声道:“你是天下之主,亦是血肉之躯,岂能无惑?再乱的丝线,只要找到线头,总能慢慢理顺。”

  姜止樾转头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宁静柔和。

  “但愿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