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站队-《宫门墙》

  妍嫔闻言,绢帕在掌心轻轻搭了搭,声音依旧是平平静静的调子,听不出太多情绪:“昭容娘娘遣人来,说新得的碧螺春合我口味,邀我过去尝尝。坐着说了几句家常,耽搁了些时候。”

  她话说得简单,既没提姐妹亲厚,也没说聊得投机,仿佛方才的会面只是一件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

  云嫔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妍嫔腕间那只成色温润的白玉镯上——那镯子她有印象,前几日江昭容宫里的人,才特意去内务府领了块上好的羊脂玉,想来便是给妍嫔做了这镯子。

  她心中门清,面上却只露出几分艳羡:“原是如此。宫中能有族亲在此,遇事能有个人商量,闲时能说些贴心话,也算是有份实打实的依靠。”

  妍嫔指尖捻着帕子一角,笑意里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依靠倒是谈不上,不过是同在宫里,互相帮衬着些罢了。不像云嫔妹妹,如今有瑾昭仪这般得力的靠山,往后的路呀,定是顺畅许多。”

  这话听着像是恭维,尾音却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试探。

  云嫔心头微凛,面上依旧笑得温婉:“姐姐说笑了。瑾昭仪娘娘体恤,不过是瞧着嫔妾性子沉静,偶尔提点几句。哪比得上姐姐与昭容娘娘亲厚,宫里有份知根知底的情分,才是真的安心。”

  她刻意加重知根知底四字,眼尾余光瞥见妍嫔笑容微滞。

  两人站在宫道旁的槐荫下,蝉鸣声从枝叶间漏下来,倒显得这片刻的沉默格外清晰。

  妍嫔很快回过神,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珠花,语气轻快了些:“妹妹这话说得在理。时候不早了,妹妹刚从春和殿出来,想来也累了,改日咱们再细聊。”

  云嫔屈膝颔首:“姐姐慢走。”

  看着妍嫔的身影拐进另一侧宫道,云嫔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淡去。

  她扶着宫女的手继续往前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江昭容与妍嫔走得近,瑾昭仪又拉着自己站队,这后宫的线,不知不觉间就缠得密了。

  ——

  回了殿,云嫔屏退了左右,只留下霜雀。

  她坐在窗边,望着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默然良久。

  霜雀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温茶,低声道:“主子,昭仪娘娘……”

  云嫔接过茶盏,却没有喝,指尖感受着瓷壁传来的温热。“她比我想象的,要清醒得多,也……心急得多。”

  五皇子的病,显然成了瑾昭仪心头一根尖锐的刺,让她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迫不及待地想要巩固地位,清除一切潜在的威胁。

  “那主子您的打算是?”霜雀声音更低。

  云嫔轻轻摩挲着杯沿,眼底情绪复杂难辨。“打算?”她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我们如今,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从她选择接受瑾昭仪的示好,借助顺国公府的势力得以在新人中脱颖而出,顺利承宠获封嫔位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打上了“瑾昭仪一党”的烙印。在这后宫,站队之后想要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瑾昭仪有句话没说错,多一个臂膀,多一条路。只是……”云嫔的声音几不可闻,“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却未可知。”

  她今日在凤仪宫也仔细观察了许嫔。那般沉静谨慎,面对刁难不卑不亢,应对得体,确实不像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而皇后看似温和,实则将一切暗流都掌控在方寸之间。温淑妃看似解围,又何尝不是在维持后宫的平衡,不让瑾昭仪一家独大?

  这潭水,深得很。

  “陛下……”云嫔忽然轻声问,“今日翻了谁的牌子?”

  霜雀连忙回道:“敬事房刚传来的消息,陛下今夜去了婉妃娘娘那。”

  云嫔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婉妃身份特殊,陛下每月总会去她那里几次,以示对关外西齐的恩宠。

  “替我留意着许嫔那边的动静,一应饮食起居,若有任何异常,速来报我。”云嫔吩咐道,眼神微冷,“不必我们动手,只需……留心即可。”

  在这后宫,有时候知道别人做了什么,比自己去做什么更重要。

  霜雀心领神会:“是,奴婢明白。”

  云嫔挥了挥手,让她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她独自一人坐在渐沉的暮色里,如同一尊精美的玉雕。

  既然已别无选择,那便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瑾昭仪要她争宠,她便去争。要她成为“解语花”,她便去琢磨圣心。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必须为自己,谋得更多的筹码和退路。

  陛下的恩宠是虚的,瑾昭仪的倚重是假的,唯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

  ——

  下月便要去避暑,行宫是在怀州。

  “来,你瞧瞧,看看我拟出来的避暑名单合不合你意。”锦姝将手上的册子往皇帝那推了推。

  姜止樾正捏着宸哥儿的脸,问言他便抬头,让宸哥儿搂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便拿过册子。

  锦姝皱了皱眉,“你悠着点,宸哥儿还小,要是个万一的……”

  皇帝心下了然,当即让锦姝抱过去。

  “许氏就不必了,她刚有孕三月,行宫路途遥远,路上虽有太医侍卫看着,但难免颠簸。”姜止樾指着册子道。

  锦姝接过孩子,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目光扫过那份名单,点了点头:“你思虑周全,许嫔确实不宜奔波。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避暑之行长达两月,许嫔独自留在宫中,若有什么闪失,反倒不美。”

  姜止樾闻言,沉吟片刻。他自然听出了皇后话中深意——许嫔这胎不知多少人盯着,离宫期间若真出了事,确实难以交代。

  “那依你之见?”

  “不如让许嫔迁居到离乾清宫最近的景宁宫鸣珂殿,那里清静,也方便太医照料。再让淑妃从旁看顾些,淑妃办事向来稳妥。”

  锦姝提议道,指尖轻轻点在名单上“淑妃”二字旁。

  姜止樾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办。”他颔首,随即又指了指名单上另一个名字,“瑾昭仪也留下吧,延哥儿病才刚好,不宜远行。”

  锦姝睫毛微颤,没有立即接话。

  她心知肚明,皇帝这是有意将瑾昭仪和许嫔隔开。自五皇子病后,瑾昭仪性子越发急躁,前几日还在凤仪宫当众给许嫔难堪,皇帝虽未说什么,却都看在眼里。

  “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她最终温声应道。

  姜止樾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

  “你明白就好,那便这么定了。”他起身,从锦姝怀中接过已经昏昏欲睡的宸哥儿,“我带他去小花园走走,醒醒瞌睡。”

  锦姝起身,看着皇帝抱着宸哥儿远去的背影,她又回头对秋竹轻声道:“去传话吧,避暑名单定了,让各宫早做准备。”

  ——

  消息传到春和殿时,檐角铜铃正被热风拂得轻响,瑾昭仪握着描金药勺的手顿了顿,将那勺泛着苦香的汤药稳稳送进五皇子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