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孤独-《宫门墙》

  窗外的玉兰花瓣还在簌簌飘落,像一场下不完的雪。

  殿内烛火温暖,将两人交握的手映在墙上,影子挨得很近,分不清哪部分属于帝王的权衡,哪部分属于寻常夫妻的温情。

  姜止樾看着她眼底的暖意,心里清楚,对谢家的忌惮不会消失,敲打也不会停止。

  但因为怀里这个人,他愿意把那根绷紧的弦,稍稍放松些许。

  毕竟,她是锦姝,是他在这深宫里唯一能卸下防备的人。

  哪怕她身后站着日渐兴旺的谢家,他也愿意相信。

  两人歇下时是背对背的。

  锦姝合眼,但心中思绪万千。她知道帝王的宠爱瞬息万变,如今看来,倒是应了这句话。无论她谢锦姝有多得皇帝喜爱,在权利地位面前,只要受到威胁,便荡然无存。

  身边的人还未入睡,姜止樾自然感受的到。

  姜止樾能清晰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始终未稳,那点若有似无的紧绷像根细弦,轻轻拽着他的心。他翻身时尽量放轻动作,锦缎被面摩擦的声响在寂静殿内格外清晰。

  “还没睡着?”他的声音带着刚压下去的倦意,指尖轻轻碰了碰她露在外面的肩线,“还在想谢家的事?”

  锦姝没回头,只将脸往软枕里埋了埋,声音闷闷的:“没有,只是在想大哥的亲事,容小姐性子温婉,怕是要适应许久才能习惯大哥那样的性子。”

  姜止樾低笑一声,伸手将她扳过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能看到她眼底未散的忧虑。

  他指腹轻轻蹭过她眼下的青影,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你倒替别人操心,怎么不替自己想想?今日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让你心里不痛快了?”

  锦姝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很快便平静下来,语气淡然:“陛下说的是实情,谢家日渐兴旺,本就该多避嫌。我明白的,不痛快什么。”

  她何等聪明,帝王的心思,朝堂的权衡,她看得通透,从不敢奢求什么独一无二的宠爱,只盼着谢家能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里,安稳度日就好。

  “明白就好。”姜止樾挑眉,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口,“我不是要防着你,是要防着那些盯着谢家、盯着你我关系的人。你大哥与容家联姻,明眼人都知道是强强联合,往后朝堂上盯着谢家的眼睛只会更多。我若不敲打几分,万一有人借谢家做文章,最后难办的是你,是整个谢家。”

  锦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里那点因他敲打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复。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深宫朝堂从来都是如此,一步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于她而言,帝王的宠爱缥缈不定,远不如家族安稳来得实在。

  “我知道。”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指尖轻轻攥着他的衣料,没再言语。

  姜止樾沉默了片刻,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可我们偏偏就在这里。不过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半分伤害,也不会让谢家走上歪路。”

  他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月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难得的柔和:“明日我让工部把你喜欢的那株绿萼梅移到凤仪宫来。”

  锦姝抬头看他,见他眼底满是认真,心里微动,却也只是点了点头,将脸埋得更深些:“好。”

  能得帝王这份心意,她已是感激,至于其他,不敢再多想。

  姜止樾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节奏缓慢而平稳。

  殿外的玉兰花瓣还在落,偶尔有一两片飘到窗台上,悄无声息。

  渐渐的,锦姝的呼吸越来越稳,终于睡熟了。

  姜止樾却没闭眼,他望着帐顶的缠枝莲纹,思绪飘得很远。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抱得更紧些。

  或许帝王之路本就孤独,但幸好,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能让他在深夜卸下防备,也让他明白,有些守护,无关情爱,只为那份共同的、对安稳的期盼。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天快亮了。

  姜止樾闭上眼,将所有的思虑暂时压下,只愿这片刻的安稳,能让怀里的人多睡一会儿。

  ……

  ——

  谢予怀的亲事定下后,谢府上下正忙着备聘礼、看吉日,苏氏却没歇着,转头便让人把谢予意叫到了正厅。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案上刚沏的雨前龙井还冒着热气,苏氏捏着茶盏的手指却轻轻叩着桌面,显然是有心事。

  “你大哥的事定了,你的也该提上日程。”

  苏氏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谢予意穿着件月白长衫,袖口绣着暗纹云纹,手里还捏着本账册,显然是刚从账房过来。

  比起谢予怀一身戎装的硬朗,这老三眉眼更温和些,只是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把谢家那些田庄、商铺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京中几个老掌柜都赞他有经商的天赋。

  “母亲看着办便是。”谢予意把账册放在膝上,语气随和,倒不像谢予怀那般拒人千里。

  苏氏却不依,放下茶盏道:“这怎么能由着我?你如今在朝堂上挂着个职位,明面上是官身,暗地里管着谢家的产业,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得找个合心意的。

  京中贵女这般多,你中意哪家?是礼部吴侍郎家的三小姐,还是太傅家的小孙女?为娘的自是会帮你上前提亲去。”

  她一边说,一边数着京中适合的人家,个个都是家世清白的官宦小姐,与谢家的门第正好匹配。

  谢予意听着,指尖在账册边缘轻轻划着,忽然开口:“儿子倒是想后宅有个商贾之女。”

  话音刚落,苏氏眉头瞬间拧了起来,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发出不轻的声响。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谢家是先帝亲封的定国公府,虽不比那些世代簪缨的顶级勋贵,却也是正经的高门大户,子孙娶亲向来只在官宦世家择取,便是旁支子弟,也断没有娶商贾之女做正室的道理。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谢予怀娶容尚书之女,是为了谢家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谢予瑾中了榜眼,将来定要娶个清流世家的姑娘,才能在文坛立足。

  要是他娶了个商户之女,传出去,人家不说谢家是自降门楣?

  苏氏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温热的茶水晃出浅浅涟漪,她抬眼看向谢予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你是说,想纳一位商贾之女做妾?”

  谢予意点点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袖角,语气坦然:“是。正室之位,儿子自然知道要选高门贵女,既能为谢家添几分朝堂助力,也合规矩体面。

  但儿子常年打理家业,南来北往的账册、铺面的周转、商队的调度,事事都需亲力亲为,实在缺个懂行的人帮衬。若纳一位懂商道的商贾之女为妾,平日里能帮儿子核账理事,也省得正室夫人因不懂商事而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