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重伤-《宫门墙》

  殿外乌云翻涌,惊雷炸响的瞬间,锦姝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鎏金盏托上,琥珀色的茶汤溅出,在织金缠枝莲纹的桌布上晕开深色水痕。

  廊下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噎声,像是惊蛰后破土的蚯蚓,在潮湿的泥土里不安扭动。

  怕是疯了不成,如今陛下还在,她们一个个哭什么?锦姝狠狠皱眉,甲蔻在桌面上划出刺耳声响。

  窗棂漏进的风掀起纱帘,殿外雪幕中,隐约传来小宫女打翻铜盆的脆响,紧接着是慌乱的道歉声。

  秋竹轻手轻脚将炭盆拨旺些,暖烘烘的热气裹着松烟香漫过来:娘娘莫气,她们也是害怕,失了分寸。如今这局势,咱们得稳住才行。她望着窗外被暮色浸透的宫墙,压低声音,“方才内务府的人说,各宫已经开始偷偷藏匿细软了。”

  锦姝深吸一口气,素白指尖死死抠住椅把,檀木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你去把各宫妃嫔都叫来。”她突然起身,凤袍扫过满地珠翠,“如今后宫不能乱,得让她们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尾音里带着冰碴,惊得廊下的铜铃都颤了颤。

  半个时辰后,凤仪宫内烛火摇曳。江昭容踩着晃悠的步子撞开雕花槅扇,腕间的镯子在门槛上磕出刺耳声响。

  贺婕妤攥着帕子的指尖泛白,胭脂被冷汗晕成诡异的色块。其余位妃嫔挤在殿内,衣袂摩擦声里混着压抑的抽噎。

  锦姝端坐在凤椅上,鬓边九凤衔珠钗随着呼吸微微颤动。“都抬起头来。”她猛地拍案,震得案上玉玺发出嗡鸣,“如今陛下遇袭,前线战事吃紧,后宫更要团结一心。谁若再哭哭啼啼,扰乱人心,休怪本宫不客气!”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一声闷哼——颜才人被吓得瘫软在地,发髻上的珍珠簌簌滚落。

  “江昭容,你负责安抚各宫妃嫔情绪。”锦姝盯着脸色惨白的昭容,“若再有人私藏财物、散播谣言,你便带着人去搜宫。”她又转向温淑妃:“你协助内务府筹备物资送往前线,记住,内库的东珠玛瑙能熔的全熔了,别管什么祖宗规矩!”

  殿外惊雷炸响,大雪倾盆而下。妃嫔们跪伏在地叩首领命,起身时裙摆扫过青砖,惊起满地碎玉般的雨珠。

  待最后一道人影消失在雪幕里,锦姝终于瘫倒在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案上皇帝出征前留下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烫。

  “娘娘,该用膳了。”

  锦姝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秋竹,你说......他会不会怪我把他的龙涎香都拿去换药材了?”

  秋竹摇了摇头。

  ——

  鎏金暖炉腾起的青烟突然剧烈晃动,徐妃腕间的东珠手串“哗啦”撞在妆奁上。

  她死死揪住雪青的衣袖,凤仙花汁染红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对方皮肉里:“陛下受了重伤?”

  铜镜映出她骤然失色的脸,晨起精心描绘的远山眉此刻扭曲成苍白的弧。

  雪青被勒得呼吸困难,喉间发出细微的呜咽。殿外北风卷着细雪扑在窗棂上,将她颤抖的声音撕得支离破碎:“是,奴婢听说昨日消息才传来临京……”

  话音未落,徐妃突然松手。她踉跄着向后退去,裙摆扫落案上青瓷瓶,碎裂声惊得檐下铜铃乱颤。

  “昨日?”徐妃跌坐在冰凉的青砖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裾上的金线。此刻殿中弥漫的熏香突然刺鼻得令人作呕。

  为何昨日的消息,本宫现在才知道?她将裙摆掐出细密的褶皱,仿佛要将满心惊惶都揉进绸缎里。

  雪青扑过去时,徐妃已扶着雕花床柱缓缓起身。

  她鬓边的珠钗随着动作摇晃,珍珠流苏扫过泛红的眼角,倒像是垂落的泪珠。

  “娘娘……小心龙胎……”话音未落,徐妃突然如离弦之箭般起身,裙裾扫过满地狼藉的胭脂水粉。她发间的珍珠流苏在剧烈晃动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悲鸣。

  殿门被撞开时,凛冽寒风卷着细雪扑进来。 朱漆门槛绊得她险些摔倒,却被两排银甲侍卫拦住去路。

  为首侍卫手中长枪横在门前,枪头红缨扫落她鬓边一支玉簪:“徐妃娘娘,陛下吩咐了,您如今身怀皇嗣,唯恐胎像不稳,还是在殿中好好养着身子才是妥当。”

  徐妃死死攥住冰凉的枪杆,指节泛出青白。

  远处钟鼓楼传来沉闷的更声,惊起宫墙内成群寒鸦。

  她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破锣般的沙哑:“养着?等陛下……”话音戛然而止,她望着漫天飞雪,恍惚间仿佛看见出征那日陛下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雪青颤抖着拾起地上的玉簪,簪头镶嵌的红宝石还带着体温。她望着主子单薄的背影,想起昨夜守夜时,徐妃摸着肚子哼摇篮曲的模样。

  此刻殿内的红烛突然爆开灯花,将徐妃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碎成满地斑驳。

  徐妃望着拦在殿门前的侍卫,凤目圆睁,鬓边的粉晶蝴蝶簪随着剧烈的喘息微微颤动:让开!本宫要见皇后娘娘!她攥着雪青的手腕向前迈步,却被侍卫的长枪横在身前,枪头寒光映得她面容惨白。

  雪青扑通一声跪下,紧紧抱住徐妃的裙摆:娘娘!您的胎像......话音未落,徐妃已踉跄着跌坐在青砖地上,裙摆扬起细碎尘埃。

  殿外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来,将她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不堪。

  陛下重伤昏迷,北疆铁骑压境......徐妃突然笑出声,笑声凄厉如夜枭。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秋竹带着一队宫娥疾步而来,手中宫灯在风雪里摇晃:徐妃娘娘!皇后娘娘有令,各宫不得随意走动!她瞥见徐妃染血的帕子,面色微变,快传太医!

  徐妃却猛地抓住秋竹的手腕,眼中泛起血丝:秋竹姑姑,你告诉皇后娘娘,我愿捐出全部体己!把我陪嫁的翡翠屏风、东珠头面......全都熔了充作军饷!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秋竹皮肉,只要陛下能平安回来,我......我腹中胎儿......

  娘娘慎言!秋竹大惊失色,慌忙捂住徐妃的嘴。殿外的侍卫闻言猛地挺直脊背,长枪在月光下泛起冷芒。

  雪青更是吓得瘫倒在地,颤抖着将徐妃往怀里搂:娘娘万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徐妃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殿内空气瞬间凝固。

  秋竹的指尖还残留着徐妃唇上的温度,却冷得发颤。她强压下心头惊惶,反手握住徐妃冰凉的手,“娘娘这话可不敢再说了!”目光如电扫过周围侍卫,见他们神色未变,才暗暗松了口气。

  “传太医!快!”她转头对身后宫娥厉喝,又压低声音在徐妃耳边道,“娘娘,您怀着龙嗣,这是陛下血脉,您若有个闪失,才是真正让陛下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