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会试-《宫门墙》

  “娘娘,明儿个就是会试了。”秋竹将灯台往她手边挪了挪,声音压得极轻,“四公子此番下场,京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

  他们这些开国元勋的后人,看似顶着高门贵子的名头,实则肩上扛着家族荣光,半分松懈不得。

  锦姝指尖轻轻划过案上一本摊开的《论语》,纸页边缘已有些磨毛。

  她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藏着几分牵挂:“也不知四哥备的如何了。咱们这些人家,看着风光,可子弟若不成器,迟早要落人笑柄。

  我倒不是盼他靠功名攀附,只是他自小跟着祖父读兵法、习经史,能凭真才实学在会试里挣个名声,才算不辜负国公府的门楣。”

  秋竹听着,忙屈膝劝道:“娘娘放宽心便是。四公子是何等人物?打小就熟背圣贤书,连天文历法都能随口道来,上回国公爷还说,他身上有当年爷打天下的韧劲儿。

  府里的公子小姐,哪一个不是从小就被严管着学本事?就凭四公子的学识和气度,明儿个的会试定然能从容应对,娘娘就等着好消息便是。”

  锦姝指尖捏着窗台上那盆茉莉新抽的嫩芽,指尖的凉意透过薄如蝉翼的叶片传过来,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熟读经史是一回事,考场之上,拼的可不只是学问。”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妆奁上那枚青玉笔洗上,笔洗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

  “前几日听太医院的陈太医说,他给兵部侍郎的公子诊脉,那公子因着会试临近,夜夜苦读,竟熬得咳了血。”秋竹端过一碗刚温好的杏仁酪,瓷碗边缘凝着薄薄一层水汽,“四公子性子沉稳,定不会这般不爱惜身子。再说还有李太傅照看着,考场里的关节,总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

  锦姝接过杏仁酪,用银勺轻轻搅了搅,乳白的酪体里浮着几粒碎杏仁,甜香混着奶香漫开来。“李太傅是父皇当年的恩师,最是看重规矩,有他在,原是稳妥的。可这会试,哪年没有几家在背后动心思?先前就有举子买通誊录官,换了考卷上的名字,若不是主考官心细,险些就让人蒙混过关了。”

  她舀了一勺杏仁酪送进嘴里,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没压下心底那点隐隐的担忧。

  谢予瑾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天文历法更是无师自通,连钦天监的老监正都赞他“有经天纬地之才”。

  可他性子正直,见不得半点徇私舞弊。

  “娘娘是怕有人在背后算计四公子?”秋竹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尖,轻声道,“要不……让吴总管去打点打点?库房里还有些去年漠域进贡的羊脂玉,送些给主考官们……”

  “不可。”锦姝打断她,将银勺轻轻搁在碗沿,“四哥最是看重名节,若是知道我用这些手段帮他,怕是要气得当众把考卷撕了。”

  秋竹叹了口气:“可这世道,光有学问和骨气是不够的。就像先前的探花郎,论才学原该是状元,就因着没给大太监塞银子,名次生生被压了下去。”

  锦姝望着碗里晃悠的杏仁酪,目光沉了沉。“我知道世道如此,可定国公府的人,不能做那没风骨的事。”

  她指尖划过冰凉的瓷碗边缘,“四哥若真凭本事考中,旁人即便眼红,也挑不出错;可若靠了打点,便是中了状元,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定国公府的后辈,不过是靠家世罢了’——这话,我不能让他受。”

  秋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梅心掀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封烫金的信封:“娘娘,府中派人送了信来,说是四公子亲笔写的。”

  锦姝连忙接过,拆开信笺,纸上的字迹清隽有力,一笔一画都透着沉稳。

  信里没说别的,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让她不必挂心,还提了句贡院外的老槐树发了新芽,等考完试,要摘些槐花给她做糕吃。

  看着信末“予瑾顿首”四个字,锦姝紧绷的肩线渐渐松了。她将信笺叠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唇角勾起抹浅淡的笑:“你看,他心里有数。”

  “那明儿个……”秋竹试探着问。

  “明儿一早,让小厨房做些槐花糕,再温两壶蜜水,装在食盒里送到贡院门口。”锦姝抬眼,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不用刻意找他,就放在张记茶摊旁——他知道我总爱让张记送茶,定会瞧见。”

  秋竹应下,又想起件事:“对了,昨儿去内务府,听见吴总管说,今年会试的副主考是御史大夫黎大人,他跟国公爷是旧相识,当年还曾在府里教过四公子读书呢。”

  “黎大人虽与我们有旧,却最是铁面无私。他断不会因私废公,四哥的考卷,终究还得靠自己。”

  ……

  赵婕妤禁足这些日子倒是过得快,只是她依旧有些怨气。

  她胸口起伏着,手紧紧按在肚子上,腹中的两个小家伙似是感受到她的怒气,轻轻踢了踢。

  她这才松了口气,眼底的火气压下去些,哼了声:“禁足就禁足,左右我这身子也懒得动。只是你们记着,把门看好了,别让闲杂人等在殿外探头探脑。”

  这段日子的日子倒也清静。

  每日的安胎药仍是太医院院判亲自配的,小厨房送来的点心比往日还要精致些,皇帝虽没来,却隔三差五打发人送些新奇玩意儿——苏南新贡的苏绣襁褓,西域进贡的暖玉小锁,都是给未出世的孩子备着的。

  赵婕妤摸着那些物件,坐在窗边看树叶落了又抽新叶,嘴上虽骂着“小题大做”,心里却明镜似的——皇帝这哪是罚她,分明是借着由头让她安安分分在殿里养胎,省得被宫外的是非扰了心神。

  消息传到汀兰殿时,夏嫔正对着铜镜描眉。飞雨在一旁絮絮叨叨:“听说春和殿虽禁了足,里头的供应半分没差,太医院的人还天天去请脉呢。”

  夏嫔放下眉笔,镜中的女子面色虽仍苍白,眼神却亮了许多。“本就该如此。”她轻轻抚过鬓角的珍珠花钿,那是前几日皇帝赏的,“怀双胎本就辛苦,禁足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飞雨又道:“可一月后解禁,正好赶上她临盆的日子,陛下这般护着,往后怕是更要风光了。”

  “风光也得有命享。”夏嫔拿起绣绷,上面正绣着只衔泥的燕子,针脚稳得很,“禁足的日子,足够让她想明白些事了。”

  ……

  说到底,夏嫔依旧是那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先前那桩事才刚平息没多久,她竟又按捺不住,没等多少时日便又匆匆出手了。

  许是前番的试探让她觉得有机可乘,又或是眼看着旁人份位渐稳,心底的焦灼便如野草般疯长。

  夏嫔将最后一针穿过绢布,那只衔泥的燕子终于绣完了,翅尖的羽毛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绣绷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