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荆棘岭(下)-《西天关我什么事》

  唐僧拄着禅杖,每挪动一步都显得格外艰难。他本就身形清瘦、体弱多病,此刻深陷密不透风的荆棘丛中,更是步履维艰。那根枣红色的禅杖成了他唯一的支撑,杖尖先小心翼翼地探入藤条缝隙,避开那些泛着青黑冷光的倒刺,确认稳固后,才敢将微颤的身躯重心前移。灰色的僧袍下摆早已被交错的藤条勾得满是褶皱,像是被揉皱后又勉强展开的宣纸,更别提多处被尖利倒刺划破的细小口子——有的口子还带着新鲜的划痕,隐约能瞧见里面的白色僧衣,边缘甚至还挂着几根断裂的藤刺,稍一走动,便会被残留的倒刺蹭得皮肤生疼。

  这般在荆棘中艰难穿行,于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耗费。没走多远,他便微微喘息起来,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连带着握杖的手指都泛起了青白。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像一颗颗透明的碎珠,顺着他清癯的脸颊滑落,有的滴落在胸前的僧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与僧袍上的褶皱交织在一起,更显狼狈。他微微垂眸,望着眼前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那些荆棘藤相互缠绕、绞杀,倒刺如刃,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语气中满是感慨与悲悯:“世间竟有如此险峻之地。这些荆棘虽带锋芒,却也算是天地间的生灵,本可自在生长,只是偏生生长得过于繁盛,失了天地间的中庸分寸,才这般阻碍行路,累及往来之人,实在可叹。”

  他顿了顿,下意识地抬手捻了捻掌心的佛珠。那串陪伴他西行多日的佛珠,木珠早已被掌心的温度焐得温润,此刻指尖划过冰凉的珠身,那细腻的触感顺着指尖缓缓蔓延开来,像是一股清泉抚平了心头的焦躁,让他因疲惫而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他缓缓抬眼,目光转向身旁神色平静的墨臻——玄色僧袍在荆棘丛中依旧整洁,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屏障,那些尖利的倒刺竟丝毫不能伤他分毫,这般从容与自己的狼狈形成了鲜明对比。唐僧眼底掠过一丝依赖,语气中带着几分询问:“悟空,你看这前路被荆棘死死阻塞,寸步难行,我等肉眼凡胎,实在难以逾越。你神通广大,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等顺利前行才好?”话语间,满是对徒弟的信任,也藏着几分对前路的迷茫。

  墨臻早已停下脚步,金瞳在密林间仔细扫视,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层层藤叶,将周遭的一草一木、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尽收眼底。他身上的玄色僧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衣袂翻飞间,衣摆扫过身旁的荆棘藤,那些尖利的倒刺竟丝毫不能损伤僧袍分毫——显然他早已用仙力护住了周身,丝毫没有被周遭的荆棘所困扰。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一根拦路的荆棘藤,指尖刚触到那尖利的倒刺,便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坚韧无比、寻常刀剑都难斩断的藤条,瞬间便被他轻易折断,断口处渗出淡淡的青绿色汁液,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腥气,与空气中的腐叶味混杂在一起,愈发难闻。他随手将断藤扔在一旁,转头看向唐僧,语气沉稳而笃定,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师父放心,这点荆棘对俺老孙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只是这山岭确实诡异得很,寻常山岭即便荆棘丛生,也该有樵夫或猎户踏出的小径,可这里连半点人迹都没有,连野兽踩出的痕迹都寻不见。反倒像是被人刻意打理过一般,只留了些零星的缝隙,似是在引人深入,其中定有古怪。”

  “刻意打理?”八戒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暂时忘了脸颊的疼痛和僧袍被勾破的心疼,凑到墨臻身边,小眼睛里满是疑惑与警惕,还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战意。

  “大师兄,你是说这地方藏着妖怪,这些荆棘都是那妖怪弄出来的?俺老猪可不怕他!正好让他尝尝俺九齿钉耙的厉害,也出出在金兜山憋的那口恶气!”说着,他猛地攥紧手中的九齿钉耙,铁耙齿在稀疏的光斑下泛着冷冽的寒光,胳膊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连鬓角的鬃毛都微微竖起,一副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动手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进去与妖怪厮杀。

  “不可鲁莽!”墨臻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中的锐利与威严,让八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到了嘴边的狠话也咽了回去。

  墨臻继续道:“目前只是俺的猜测,尚未见半分妖踪,不可打草惊蛇,免得陷入被动。咱们一路奔波,从金兜山突围出来后便未曾好好歇息,也有些疲惫了,先寻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歇息片刻,吃点干粮补充体力,我再去探探前路。

  这荆棘虽密,却也难不倒俺老孙,待我用神通开出一条通路,咱们再继续前行也不迟。”他说着,目光再次投向密林深处,金瞳中闪过一丝锐利的警惕——方才他运转火眼金睛仔细感应,已隐约察觉到一股微弱却诡异的妖气在荆棘丛中弥漫,只是那妖气藏得极深,还被某种草木灵气巧妙掩盖,若不仔细感应,根本无从察觉。显然,这荆棘岭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或许比金兜山的青牛精,还要棘手几分。

  师徒几人不敢耽搁,顺着荆棘间那几道零星的缝隙往里探寻。脚下的枯枝败叶积了厚厚一层,被踩得“咔嚓”“咔嚓”作响,惊起几只藏在藤叶间的飞虫,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密林深处。沙僧手持降妖宝杖走在最前,小心翼翼地用杖尖拨开挡路的藤条,为身后的师父和师弟们开辟出一条勉强可行的小径;唐僧紧随其后,一手拄着禅杖,一手轻轻拨开身前的枝叶,脚步虽缓,却始终未曾停下;墨臻走在队伍一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时防备可能出现的意外;八戒则殿后,一边抱怨着路况糟糕,一边时不时抬手拍打粘在身上的草屑,那模样好不憋屈。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的荆棘竟真的稀疏了些,露出一块丈许见方的空地。

  空地上铺满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倒也算是个歇脚的好地方。唐僧率先走到空地中央,将禅杖往地上一拄,微微喘息着平复气息,灰色的僧袍下摆沾了不少荆棘的草屑与细碎的倒刺,鬓角的汗珠也顺着脸颊滑落,显然这一路走得格外费力。

  沙僧快步上前,放下沉甸甸的担子,扁担刚一离肩,肩头那道深红色的勒痕便清晰可见,被汗水一浸,泛着刺眼的红。他却顾不上揉一揉酸痛的肩头,转身便抽出降妖宝杖,在空地四周轻轻敲击了几下,杖尖划过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山岭中格外清晰,每敲一下,他都仔细倾听着地下的动静,确认没有暗藏的陷阱或机关后,才放心地退到唐僧身旁,顺手用袖子拂去师父僧袍上的草屑与灰尘,动作细致而恭敬。

  八戒则一屁股坐在落叶上,肥硕的身躯压得落叶“咔嚓”作响,溅起几片干枯的叶片。他随手将九齿钉耙放在身侧,粗短的手指挠了挠被荆棘勾破的僧袍,又摸了摸脸颊上的划痕,看着衣摆上的破洞,嘴里仍嘟囔着:“这破地方,待一会儿都嫌憋得慌,连口气都喘不顺。大师兄你可得快点探路,别让俺老猪在这儿遭罪,最好能抓住那弄出荆棘的妖怪,俺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墨臻没理会他的抱怨,目光扫过空地四周的荆棘丛,金瞳在枝叶间仔细排查,连藤叶的晃动幅度都没放过,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常动静。确认四周暂无危险后,他才对唐僧拱手道:“师父,你们在此歇息片刻,看管好行李,我去去就回。

  若有任何异动,便敲响禅杖示警,我会立刻赶回。”说罢,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灵猿般轻盈地跃入旁边的荆棘丛,玄色僧袍在绿色的藤叶间一闪,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几片被带起的落叶缓缓飘落,藤叶晃动的“沙沙”声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足见其身法之迅捷。

  唐僧望着墨臻消失的方向,双手合十轻诵经文,掌心的佛珠转得愈发虔诚,每一次转动,都像是在为徒弟祈福,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悟空此去,还望佛祖庇佑,莫要遇上凶险。这荆棘岭妖气虽淡,却处处透着诡异,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沙僧站在一旁,双手握着降妖宝杖,沉声道:“师父放心,大师兄神通广大,火眼金睛能辨妖识魔,这点荆棘岭定难不倒他。咱们在此守好行李,仔细留意周遭动静,一旦有异常,便立刻示警,待他探得通路便好。”说罢,他便走到空地边缘,背靠着一棵枯树坐下,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的荆棘丛,丝毫不敢懈怠。

  八戒则从包袱里摸出半块干粮,又掏出水囊喝了两口,才大口大口地啃起干粮来,含糊不清地说道:“师父就是瞎操心,大师兄连青牛精都能应对,还怕这荆棘岭的小毛妖不成?依俺看,说不定他转眼就能开出一条宽宽敞敞的大路来,到时候咱们就能痛痛快快地赶路了,再也不用受这破荆棘的罪!”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墨臻消失的方向瞟去,啃干粮的动作也慢了几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他虽嘴上不服气,却也清楚这荆棘岭的诡异,生怕大师兄真的遭遇什么不测。空地上一时只剩八戒啃干粮的声响、唐僧低沉的诵经声,还有风吹过荆棘藤叶的“沙沙”声,宁静中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紧张,连空气里那股青涩的气息,都似带着几分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