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周氏沾了女儿的光，如今是上三旗的旗人，身穿诰命服制，竟然也有两分富贵气度了。
“平身，赐座。”苏绿筠坐在上首，垂眸不去看她。
她老了很多，腿脚也跛了不少，走路需得人掺扶，已经没有当年那样的绝代的美貌了。
周氏见女儿这样，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暗淡，她明白女儿还在怨着家里，不敢怪苏召南、也不敢怪女儿，就只能怪自己无能。也不知道女儿在宫里受了多少苦，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家，有没有哭过、有没有受过伤.....
千言万语，最终都汇成了一句：“多年未见，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苏绿筠转过头端起茶盏，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再不好，如今都好过了。”
周氏局促地点点头，一时语塞，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尴尬的气氛从二人之间蔓延开来，室内只能听见苏绿筠手中茶盏碰撞的声音。
慈心对上筱果略带担忧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一直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就没见娘娘往家中写过一封信，更别提有孕的时候让母家进宫陪伴，如今娘娘这样的态度，其实早就可以预见。
“嗯.....”周氏坐在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殿内落针可闻的寂静让她心头发慌。她努力挤出笑容，试图打破僵局，小心翼翼地挑了个她觉得女儿或许愿意听的话题：
“娘娘...娘娘如今尊贵无极，家里...家里也沾了娘娘的光。”
周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欢喜些：“记得当年...娘娘封纯妃的旨意传到家里的时候，你爹他...他高兴坏了，在堂屋里转了好几圈，直说‘我女儿争气！争气啊！’连着好几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她偷眼觑着上首的女儿，见苏绿筠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手钏，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心中更是不安。周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就连官老爷们都纷纷派人来，请你爹爹过府一叙，说是...说是贺喜。那阵子，咱们家门槛都快被恭贺的人踏破了，真是...真是从未有过的风光。”
苏绿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却冷得刺人。她终于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氏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轻轻问道：
“哦？都这样风光了，就没有一个‘官老爷’肯赏他一个实在些的官做做？哪怕是个不入流的？”
这问题来得突然又尖锐，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挑开了那层“风光”的薄纱。
周氏虽然不大聪慧，却也听出女儿话语中的嘲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慌乱地闪烁起来。她没想到女儿会问得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她想起那些所谓的“一叙”，想起丈夫回来时脸上那种被奉承后的得意与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郁郁不得志。
“呃...这...这个...”周氏结巴起来，手心里的汗把帕子都浸湿了：“也...也算是有吧...有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就是...就是请...请你爹去官府里...写...写写文章什么的...听说...听说还是给大官...誊抄些文书...”
“文书？”苏绿筠唇边的冷笑终于清晰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将那两个字在齿间轻轻碾过：“呵，一个小文书？”
这声“小文书”像鞭子一样抽在周氏心上，她此刻更是无比清晰地听出了女儿话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讥诮。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急切地辩解道，声音因慌乱而拔高了些：
“没有！娘娘，不是这样的！你爹他...他都拒绝了！真的！”
她用力强调着，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份难堪：“你爹他说...他只想安安心心教他的书，守着咱们家的学堂，不想...不想掺和那些官场上的事！他说...说教书育人，清静自在，比什么都强！那些请他去的，他都...他都婉拒了！”
周氏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女儿不信，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她努力想把丈夫塑造成一个淡泊名利、坚守清高的读书人形象，试图抹去那“小文书”职位带来的卑微感。
苏绿筠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辩解，脸上的嘲讽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看着母亲慌乱焦急、急于为父亲开脱的样子，心中那点因血缘而起的微弱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拒绝？
婉拒？
看来，他还是要脸的。
别的妃子的父亲能做知府，他只能做个文书....呵，一个文书。
当年他能为了全家前程，毫不犹豫地将亲生女儿推进火坑；后来因自己争气，让他心思活泛了起来，还以为结交些达官贵人走上仕途，可没有谁长两个眼睛是出气的，见自己这么多年对家中不管不顾，也都明白了。
苏绿筠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眼神里的冷意，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周氏感到窒息。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周氏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和苏绿筠手中白玉手钏相碰时发出的、细微而冰冷的轻响。
暖阁内熏笼的暖气似乎也驱不散这陡然降至冰点的氛围。
慈心垂首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中唯有对自家娘娘无边的心疼。
苏绿筠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庭院，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彻底隔绝开来。良久，她才轻轻启唇，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彻骨的疏离：
“他还算....有骨气。”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周氏心上。她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觉满室华彩的皇后寝殿，此刻却冰冷得如同当年送别女儿的那个雪天。
“罢了。”苏绿筠也不想多为难娘亲，缓缓叹了一口气：“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带夫人下去休息休息吧。”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周氏沾了女儿的光，如今是上三旗的旗人，身穿诰命服制，竟然也有两分富贵气度了。
“平身，赐座。”苏绿筠坐在上首，垂眸不去看她。
她老了很多，腿脚也跛了不少，走路需得人掺扶，已经没有当年那样的绝代的美貌了。
周氏见女儿这样，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暗淡，她明白女儿还在怨着家里，不敢怪苏召南、也不敢怪女儿，就只能怪自己无能。也不知道女儿在宫里受了多少苦，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家，有没有哭过、有没有受过伤.....
千言万语，最终都汇成了一句：“多年未见，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苏绿筠转过头端起茶盏，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再不好，如今都好过了。”
周氏局促地点点头，一时语塞，也不知该从何安慰起，尴尬的气氛从二人之间蔓延开来，室内只能听见苏绿筠手中茶盏碰撞的声音。
慈心对上筱果略带担忧的眼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一直跟着娘娘，这么多年就没见娘娘往家中写过一封信，更别提有孕的时候让母家进宫陪伴，如今娘娘这样的态度，其实早就可以预见。
“嗯.....”周氏坐在下头，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殿内落针可闻的寂静让她心头发慌。她努力挤出笑容，试图打破僵局，小心翼翼地挑了个她觉得女儿或许愿意听的话题：
“娘娘...娘娘如今尊贵无极，家里...家里也沾了娘娘的光。”
周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欢喜些：“记得当年...娘娘封纯妃的旨意传到家里的时候，你爹他...他高兴坏了，在堂屋里转了好几圈，直说‘我女儿争气！争气啊！’连着好几天都乐得合不拢嘴。”
她偷眼觑着上首的女儿，见苏绿筠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玉手钏，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的神情，心中更是不安。周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就连官老爷们都纷纷派人来，请你爹爹过府一叙，说是...说是贺喜。那阵子，咱们家门槛都快被恭贺的人踏破了，真是...真是从未有过的风光。”
苏绿筠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却冷得刺人。她终于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地落在周氏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轻轻问道：
“哦？都这样风光了，就没有一个‘官老爷’肯赏他一个实在些的官做做？哪怕是个不入流的？”
这问题来得突然又尖锐，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挑开了那层“风光”的薄纱。
周氏虽然不大聪慧，却也听出女儿话语中的嘲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慌乱地闪烁起来。她没想到女儿会问得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她想起那些所谓的“一叙”，想起丈夫回来时脸上那种被奉承后的得意与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郁郁不得志。
“呃...这...这个...”周氏结巴起来，手心里的汗把帕子都浸湿了：“也...也算是有吧...有的...”
她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就是...就是请...请你爹去官府里...写...写写文章什么的...听说...听说还是给大官...誊抄些文书...”
“文书？”苏绿筠唇边的冷笑终于清晰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将那两个字在齿间轻轻碾过：“呵，一个小文书？”
这声“小文书”像鞭子一样抽在周氏心上，她此刻更是无比清晰地听出了女儿话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讥诮。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急切地辩解道，声音因慌乱而拔高了些：
“没有！娘娘，不是这样的！你爹他...他都拒绝了！真的！”
她用力强调着，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份难堪：“你爹他说...他只想安安心心教他的书，守着咱们家的学堂，不想...不想掺和那些官场上的事！他说...说教书育人，清静自在，比什么都强！那些请他去的，他都...他都婉拒了！”
周氏说得又快又急，仿佛生怕女儿不信，额角都渗出了细汗。她努力想把丈夫塑造成一个淡泊名利、坚守清高的读书人形象，试图抹去那“小文书”职位带来的卑微感。
苏绿筠静静地听着母亲的辩解，脸上的嘲讽渐渐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看着母亲慌乱焦急、急于为父亲开脱的样子，心中那点因血缘而起的微弱波澜也彻底平息了。
拒绝？
婉拒？
看来，他还是要脸的。
别的妃子的父亲能做知府，他只能做个文书....呵，一个文书。
当年他能为了全家前程，毫不犹豫地将亲生女儿推进火坑；后来因自己争气，让他心思活泛了起来，还以为结交些达官贵人走上仕途，可没有谁长两个眼睛是出气的，见自己这么多年对家中不管不顾，也都明白了。
苏绿筠没有再说话，只是那眼神里的冷意，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周氏感到窒息。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周氏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和苏绿筠手中白玉手钏相碰时发出的、细微而冰冷的轻响。
暖阁内熏笼的暖气似乎也驱不散这陡然降至冰点的氛围。
慈心垂首侍立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心中唯有对自家娘娘无边的心疼。
苏绿筠缓缓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萧瑟的庭院，仿佛要将眼前的人彻底隔绝开来。良久，她才轻轻启唇，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却带着彻骨的疏离：
“他还算....有骨气。”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周氏心上。她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觉满室华彩的皇后寝殿，此刻却冰冷得如同当年送别女儿的那个雪天。
“罢了。”苏绿筠也不想多为难娘亲，缓缓叹了一口气：“东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带夫人下去休息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