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苏绿筠站在满院的菊花前，略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
永琏送来的那只为牛方正的小牛牛确实如他所言长不大，也不爱叫。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这只小牛牛和永璋一样的调皮，也一样的只听苏绿筠的话。今日它再一次用脑袋把站在角落的年顺绥顶了出来，却忘记自己力气有点大，一个用力就将人扥的闪到了腰。
罕见地，安静的小年第一次对小牛牛发了火，他原是想厉声呵斥一句，让小牛牛放开自己，谁知道小牛牛更不开心了。
“干什么呢？”苏绿筠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牛牛动作猛地一顿，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似乎读懂了主人语气里的不悦。
但它非但没松口，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四蹄一软，“噗通”一声整个儿趴在了地上，耍赖似的发出低低的“哞——”声。
它这一趴，还死死叼着年顺绥的衣角不放，直接把本就重心不稳的年顺绥也扯得“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你呀！”苏绿筠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
她蹲下身，看着那双写满“无辜”和“控诉”的牛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耐心而讲理，仿佛在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
“不许闹了。年顺绥不是躲着你，他是要去做事，很要紧的事。宫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的差事要办，哪有那么多功夫日日陪你玩耍？他待在那里，又不是不见了，你怎么能这样扯着他不放？”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牛牛的鼻头，语气稍稍加重：“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可真的要生气了。以后也不许你再进这院子来。”
神奇的是，那小牛牛仿佛真听懂了这带着威胁的道理，眼神里的倔强和委屈更浓了，喉咙里发出更加可怜兮兮的呜咽，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松开了嘴。
它的大脑袋耷拉在地上，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
年顺绥终于得以解脱，扶着腰艰难地想站起来。苏绿筠连忙示意旁边的太监去扶他。
“快起来，仔细闪得更厉害。”她皱着眉，看着年顺绥痛苦的神色，吩咐道：“来人，快去太医院，请方药中方太医来给年公公好好瞧瞧腰伤。务必仔细诊治，不得马虎。”
“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奴才...奴才不中用，惊扰娘娘了。”年顺绥忍着疼，还想行礼。
“行了，这时候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苏绿筠摆摆手，笑的有些无奈，小牛牛实在是喜欢年顺绥，真是让人苦恼，随后示意人扶他下去休息。
看着年顺绥龇牙咧嘴地被搀走的背影，再瞥了一眼地上还在装可怜的小牛牛，苏绿筠只觉得一阵心累。
她直起身，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筱果，眉头并未舒展：“对了，永琏呢？本宫这两日怎么都没见他人影？”
筱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娘娘，奴婢昨日听和敬公主提起过一句。公主说，前日她去重华宫时，瞧见二阿哥不知怎么的，弄得自己一身都是墨汁，从衣襟到袖口，黑乎乎的一大片。公主问他怎么了，二阿哥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随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出来。公主担心，但也没敢多问。”
一身墨水？把自己关起来？
苏绿筠听完，头更疼了。
永琏的心思一向深沉，自自己封后之后更是愈发内敛沉稳，鲜少有如此失态狼狈的时刻。苏绿筠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忧虑和心疼。这孩子，心里到底压着多重的担子？
那墨迹，是因烦躁失手打翻了砚台，还是.....别的什么发泄？
她正想着该如何寻个由头去重华宫看看，或者派人去探探口风，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急促却清晰的通传：
“启禀皇后娘娘，一等承恩公夫人递牌子进宫，特来给娘娘请安，正在宫门外候着呢！”
这声通传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散了苏绿筠脑中所有关于小牛牛和永琏的思绪。
她整个人猛地一怔，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一等承恩公夫人——那是她的娘亲。
阔别经年，音信稀疏，如今再见，竟是在她已登临凤座、母仪天下的时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是爱娘亲的，血脉亲情无法割舍，娘亲当年在的泪眼婆娑、温柔叮咛，是她深宫寒夜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底色。可与此同时，一股深埋心底、被时光尘封的怨怼也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清晰地记得当年，就是眼前这位即将到来的娘亲，跪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苦苦哀求：
“筠儿，算娘求你了！庄亲王派人来要人，咱们家小门小户，哪里得罪得起天家贵胄？你不去.....咱们全家老小几十口人，都要遭殃啊！你忍心看着爹娘、看着兄弟们被问罪下狱，甚至——甚至——”
就是这份以全家性命相胁的哭求，彻底击垮了年幼的她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让她含着泪，攥紧了冰冷的手捂，踏上了那辆驶向未知命运的马车。
如今，她已是皇后赫舍里氏，尊荣无极。
可内心深处那个叫苏绿筠的姑娘，始终无法释怀。
江南不肯进宫的秀女难道就她一个吗？那些人家后来怎么样了？庄亲王弘晳，他不过是为了讨好先帝，才派人到民间挑选貌美的民女。
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又不是到了自己家才开天辟地出了第一桩，他当年真的会为了一个不肯就范的汉女，就大开杀戒，屠戮满门吗？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尖，不深，却隐隐作痛。
她渴望见到娘亲，渴望那份久违的亲情慰藉，却又无法抑制地想起那日被亲情裹挟、推向深宫时的绝望与无助。
阳光洒在满院金菊上，一片灿烂辉煌，却照不透苏绿筠此刻眼中翻涌的复杂波澜。她站在那里，凤袍加身，威仪天成，心绪却已飘回了十数年前，江南那个飘着冷雪、充满恐惧与离别的冬日。
苏绿筠站在满院的菊花前，略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
永琏送来的那只为牛方正的小牛牛确实如他所言长不大，也不爱叫。
唯一让人头疼的是这只小牛牛和永璋一样的调皮，也一样的只听苏绿筠的话。今日它再一次用脑袋把站在角落的年顺绥顶了出来，却忘记自己力气有点大，一个用力就将人扥的闪到了腰。
罕见地，安静的小年第一次对小牛牛发了火，他原是想厉声呵斥一句，让小牛牛放开自己，谁知道小牛牛更不开心了。
“干什么呢？”苏绿筠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牛牛动作猛地一顿，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伤心，似乎读懂了主人语气里的不悦。
但它非但没松口，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四蹄一软，“噗通”一声整个儿趴在了地上，耍赖似的发出低低的“哞——”声。
它这一趴，还死死叼着年顺绥的衣角不放，直接把本就重心不稳的年顺绥也扯得“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你呀！”苏绿筠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
她蹲下身，看着那双写满“无辜”和“控诉”的牛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耐心而讲理，仿佛在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
“不许闹了。年顺绥不是躲着你，他是要去做事，很要紧的事。宫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很忙，都有自己的差事要办，哪有那么多功夫日日陪你玩耍？他待在那里，又不是不见了，你怎么能这样扯着他不放？”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小牛牛的鼻头，语气稍稍加重：“你要是再不松开，我可真的要生气了。以后也不许你再进这院子来。”
神奇的是，那小牛牛仿佛真听懂了这带着威胁的道理，眼神里的倔强和委屈更浓了，喉咙里发出更加可怜兮兮的呜咽，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松开了嘴。
它的大脑袋耷拉在地上，一副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模样。
年顺绥终于得以解脱，扶着腰艰难地想站起来。苏绿筠连忙示意旁边的太监去扶他。
“快起来，仔细闪得更厉害。”她皱着眉，看着年顺绥痛苦的神色，吩咐道：“来人，快去太医院，请方药中方太医来给年公公好好瞧瞧腰伤。务必仔细诊治，不得马虎。”
“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奴才...奴才不中用，惊扰娘娘了。”年顺绥忍着疼，还想行礼。
“行了，这时候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苏绿筠摆摆手，笑的有些无奈，小牛牛实在是喜欢年顺绥，真是让人苦恼，随后示意人扶他下去休息。
看着年顺绥龇牙咧嘴地被搀走的背影，再瞥了一眼地上还在装可怜的小牛牛，苏绿筠只觉得一阵心累。
她直起身，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筱果，眉头并未舒展：“对了，永琏呢？本宫这两日怎么都没见他人影？”
筱果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回娘娘，奴婢昨日听和敬公主提起过一句。公主说，前日她去重华宫时，瞧见二阿哥不知怎么的，弄得自己一身都是墨汁，从衣襟到袖口，黑乎乎的一大片。公主问他怎么了，二阿哥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随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再没出来。公主担心，但也没敢多问。”
一身墨水？把自己关起来？
苏绿筠听完，头更疼了。
永琏的心思一向深沉，自自己封后之后更是愈发内敛沉稳，鲜少有如此失态狼狈的时刻。苏绿筠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忧虑和心疼。这孩子，心里到底压着多重的担子？
那墨迹，是因烦躁失手打翻了砚台，还是.....别的什么发泄？
她正想着该如何寻个由头去重华宫看看，或者派人去探探口风，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急促却清晰的通传：
“启禀皇后娘娘，一等承恩公夫人递牌子进宫，特来给娘娘请安，正在宫门外候着呢！”
这声通传如同一道惊雷，瞬间击散了苏绿筠脑中所有关于小牛牛和永琏的思绪。
她整个人猛地一怔，仿佛凝固在了原地。
一等承恩公夫人——那是她的娘亲。
阔别经年，音信稀疏，如今再见，竟是在她已登临凤座、母仪天下的时刻。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是爱娘亲的，血脉亲情无法割舍，娘亲当年在的泪眼婆娑、温柔叮咛，是她深宫寒夜里为数不多的温暖底色。可与此同时，一股深埋心底、被时光尘封的怨怼也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清晰地记得当年，就是眼前这位即将到来的娘亲，跪在她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苦苦哀求：
“筠儿，算娘求你了！庄亲王派人来要人，咱们家小门小户，哪里得罪得起天家贵胄？你不去.....咱们全家老小几十口人，都要遭殃啊！你忍心看着爹娘、看着兄弟们被问罪下狱，甚至——甚至——”
就是这份以全家性命相胁的哭求，彻底击垮了年幼的她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让她含着泪，攥紧了冰冷的手捂，踏上了那辆驶向未知命运的马车。
如今，她已是皇后赫舍里氏，尊荣无极。
可内心深处那个叫苏绿筠的姑娘，始终无法释怀。
江南不肯进宫的秀女难道就她一个吗？那些人家后来怎么样了？庄亲王弘晳，他不过是为了讨好先帝，才派人到民间挑选貌美的民女。
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又不是到了自己家才开天辟地出了第一桩，他当年真的会为了一个不肯就范的汉女，就大开杀戒，屠戮满门吗？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尖，不深，却隐隐作痛。
她渴望见到娘亲，渴望那份久违的亲情慰藉，却又无法抑制地想起那日被亲情裹挟、推向深宫时的绝望与无助。
阳光洒在满院金菊上，一片灿烂辉煌，却照不透苏绿筠此刻眼中翻涌的复杂波澜。她站在那里，凤袍加身，威仪天成，心绪却已飘回了十数年前，江南那个飘着冷雪、充满恐惧与离别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