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碎终焉未有时-《归墟烬》

  第五幕:

  墨尘几乎是逃出了那家咖啡馆。

  女孩那句带着厌烦的“你这人怎么毛毛躁躁的”,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穿刺着他的耳膜,更刺穿了他那颗刚刚因重逢而滚烫的心。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冲垮了他所有的希冀和幻想。

  他一路狂奔,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直到肺叶如同烧灼般疼痛,才踉跄着停在一条无人小巷的墙角。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身体无力地滑落,最终瘫坐在肮脏的地面上。

  泪水再次失控地涌出,不是无声的滑落,而是压抑不住的、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的呜咽。

  他找到了她,跨越了两千年的时空阻碍,终于再一次站在了她面前。可结果呢?

  他带给她的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惊吓、困扰和实实在在的伤害——

  那杯滚烫的咖啡,和她手背上刺目的红痕。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巨大的愧疚和绝望几乎要将他撕裂。

  如果他的出现只会让她厌恶、让她受伤,那他苦苦追寻这两千年,意义何在?

  他的存在本身,对她而言,难道就是一种诅咒和负担吗?

  前世他无意间铸成大错,害她殒命。

  今生重逢的第一面,他竟然又“毛手毛脚”地伤害了她!

  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喘不过气,他不禁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子。

  他真是个混蛋!

  彻头彻尾的混蛋!

  对不起两千年前那个全然信任他的沈凛,也对不起两千年后这个对他一无所知、却因他而受无妄之灾的女孩!

  他就这样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任由痛苦和悔恨淹没自己,仿佛要将两千年的悲恸都在这一刻宣泄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几乎流干,只剩下干涩的疼痛和浑身冰冷的麻木。

  他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

  经过一家便利店时,他顿住脚步,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包印着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他再次回到那条街,远远望着咖啡馆暖黄色的灯光。

  他没有勇气再进去,甚至不敢再让她看见自己。

  他徘徊着,直到看到一个外卖员进出送餐,才鼓起最后一丝力气,快步上前,将那包创可贴塞进外卖员手里,又塞过去一点钱,指了指咖啡馆里那个忙碌的身影,声音沙哑地恳求: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里面那位手背烫伤的女店员……就说……就说非常对不起……”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转身飞快地逃离,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他一路跑回那间狭小冰冷的出租屋,重重摔上门,将自己彻底隔绝在世界之外。

  然后,他扑倒在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头,发出了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绝望至极的嚎啕。

  哭声压抑而沉闷,充满了跨越千年的无力和悲怆。世界一片黑暗,他所有的坚持和信念,在这一刻似乎彻底崩塌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凛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他在黑暗中嘶哑地重复着,拳头狠狠捶打着床板,直到关节泛红淤青。

  极致的痛苦之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虚无。

  就在他意识几乎要沉入无边黑暗时,百晓生那沉重而缥缈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在他脑海深处幽幽响起:

  「…痴儿,事已至此,就必须放下一切,继续向前。」

  放下?

  如何放下?

  向前?

  向何处前?

  但这句如同箴言般的话语,却像一丝微弱的火苗,勉强点燃了他心中仅存的灰烬。

  是啊,哭过,痛过,崩溃过,然后呢?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他付出了切割来世生命的代价,才换来这渺茫的机会,难道就要因为一次糟糕的初见而彻底葬送吗?

  不能。

  至少……至少他找到她了。她还活着,活在这个时代,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这本身,不就是此前两千年里他都不敢奢望的奇迹吗?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坚定。

  是的,现状糟糕透顶,她对他印象恶劣至极。但这并非绝路,这只是起点,一个无比艰难的起点。

  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做?

  首要的是消除那份“生疏感和冷落感之间带来的不和谐摩擦的和音”。

  他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带着满身的古旧记忆和失控的情感,莽撞地闯入她的生活,那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他必须学会隐藏,学会克制,学会用这个时代的方式,重新靠近她。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不引人怀疑的身份和理由,出现在她周围。

  而那家咖啡馆,无疑是目前唯一的连接点。

  但他不能马上再去。

  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也需要时间让她淡忘那个“毛手毛脚”的糟糕第一印象。

  “每天要接待这么多的客人,谁有心思能记这个与自己完全不相干的面孔?”

  他这样安慰自己,尽管心中刺痛,但这无疑是现实。他必须利用这种“被遗忘”,小心翼翼地重新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墨尘——此刻更多地作为姚安良而行动——将所有的痛苦和思念强行压抑在心底最深处。

  他不再终日颓唐,而是将一股近乎自虐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中。

  他只是一个小公司的普通业务员,但他比任何人都要拼命。

  他主动申请最苦最累的出差任务,顶着烈日寒风,跑遍大江南北,拜访客户,应酬谈判。他心中只有一个简单而执拗的念头:挣钱,挣很多很多钱。

  上一世,他是北境少主,权柄煊赫,却护不住心爱之人,反而让她因家族利益而牺牲。

  这一世,他一无所有,地位卑微,但他发誓要用自己能掌控的方式,为她筑起一道保护的壁垒。

  他要弥补,要将前世亏欠她的,这一世“一五一十的全部赔偿给她”。

  金钱,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实现这一切最基础的工具。

  他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省吃俭用,所有的收入都仔细存起来。

  每一次感到疲惫想要放弃时,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带着警惕的眼神和手背的红痕,便又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过了大约半个月,他觉得时间或许差不多了。

  他再次来到了那条街,远远地,望向那家咖啡馆。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进去。

  他只是躲在街对面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像一个窥探者,贪婪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她。

  她正端着托盘为客人送咖啡,动作熟练利落。

  侧脸在暖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偶尔对客人露出职业化的微笑,虽然浅淡,却足以让远处阴影里的墨尘瞬间湿了眼眶。

  像……太像了……

  尤其是那低头时脖颈微弯的弧度,和偶尔凝神时眼波的流转,几乎与记忆深处那个月下抚琴的少女重合。

  她和她是如此的相像啊。

  可越是相像,那份咫尺天涯的隔阂感就越是残忍。

  他现在只能像一个小偷,躲在暗处,遥望那本该属于他的光明。

  泪水无声地滑落,他抬起手狠狠擦去。

  还不是时候,他再次告诉自己。现在出现,只会让她想起不愉快的经历。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更自然、更合适的时机。

  又过了几天,他从一个临海的城市出差回来,风尘仆仆。

  路过那条街时,几乎是本能地,他又朝着咖啡馆的方向望去。

  然而,今天的咖啡馆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门口围着几个人,里面似乎传来了争吵声。

  墨尘的心猛地一紧,快步靠近了些。

  只见咖啡馆内,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神态轻浮的男人正围在柜台前。

  为首的一个黄毛青年,正嬉皮笑脸地试图去摸女孩的脸!

  “小美女,别这么凶嘛,交个朋友而已,晚上哥几个带你去兜风啊?”

  女孩脸色煞白,却又强装镇定,厉声呵斥:“请你们立刻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报警?哎哟,我们好怕哦!”另一个混混怪笑起来,“你报啊,警察来了我们也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能怎么样?”

  周围有客人,却似乎都被这几人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女孩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和无助。

  墨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轰”的一声全都冲上了头顶!

  前世未能护住她的无力感和愤怒,与眼前景象剧烈叠加,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

  他猛地抓住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路人,声音因极度愤怒而颤抖:“那几个人怎么回事?!”

  路人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像是看人家姑娘漂亮,来骚扰好几次了……这次更过分……”

  性骚扰?!

  这三个字像最终的导火索,彻底引燃了墨尘压抑了两世的所有怒火与戾气!

  “找死!”

  他发出一声低吼,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猛地推开玻璃门,冲了进去!

  “喂!你谁啊?!”

  黄毛青年被突然闯入的墨尘吓了一跳,嚣张地喊道。

  墨尘根本不予理会。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几个混混,前世征战沙场的杀气尽管被文弱的躯壳所限制,却依旧如同实质般倾泻而出!

  他顺手抄起门边一把打扫用的拖把,木质的长柄在他手中仿佛化作了前世那柄杀敌无数的麟怒剑!

  “滚出去!”

  他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几个混混被他的气势震了一下,但随即仗着人多,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妈的,想英雄救美?揍他!”

  混战瞬间爆发!

  拖把在墨尘手中虎虎生风。

  他虽然失去了前世的武力和内劲,但那些刻入灵魂的战斗本能还在。

  劈、扫、戳、格挡……动作简洁而凶狠,专攻人体痛处!

  他完全是以一种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凭借着一股狠劲和残存的技巧,与五个混混扭打在一起,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咖啡杯碟被打碎的声音,男人的咒骂声,桌椅碰撞声乱成一团。

  女孩惊呆了,她看着那个突然冲进来、如同疯了一样保护她的陌生男人。

  他的表情那样可怕,眼神却那样……决绝?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点眼熟……

  周围的客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尖叫,有人赶紧报警。

  墨尘身上挨了好几下拳脚,嘴角破裂,渗出血丝,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疯狂地挥舞着拖把,将女孩牢牢护在身后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绝不能再!

  终于,警笛声由远及近。

  警察迅速控制了场面。

  那五个混混被打得鼻青脸肿,恶人先告状地指着墨尘嚷嚷。

  女孩惊魂未定,向警察叙述着经过,周围的客人们也纷纷作证,是那些混混骚扰在先,墨尘是见义勇为。

  但无论如何,当众斗殴,情节严重。

  所有人都被带回了派出所。

  在做笔录时,墨尘异常沉默。

  他只反复强调一点:“他们骚扰那个女孩,我看不过去。”

  警察调查了监控和众人证词,确认了是混混寻衅滋事在先,墨尘属于防卫过当。

  那五人因寻衅滋事被拘留。而墨尘,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造成了实际伤害和不良影响,也需要接受批评教育,并暂时拘留,等待进一步处理,并核查他是否有前科。

  冰冷的拘留室铁门在身后关上。

  墨尘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脸上火辣辣地疼,身上多处淤青也在隐隐作痛。但他心中,却奇异般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

  平静,甚至是一丝解脱。

  他做到了。

  虽然方式鲁莽而笨拙,甚至可能再次给她带来了惊吓。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无力地看着她受辱、甚至间接伤害她的旁观者。他站了出来,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她。

  尽管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但他想,经过这么一闹,那些混混至少短时间内不敢再去骚扰她了。

  她的生活,应该能暂时恢复平静了吧?

  对他而言……这——就够了。

  黑暗中,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了两千年前,那个在茉莉花香中,对他温柔浅笑的少女。

  “凛儿……”他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我总算……没有完全做错吧?”

  第六幕:

  拘留室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浸透着一种焦灼的等待和深入骨髓的自我拷问。

  墨尘蜷在冰冷的板铺上,外界的天光透过高窗小窗的铁栏,在地上切割出缓慢移动的光斑,提醒着他时间的流逝。

  他反复回想那场冲突的每一个细节,担忧着那些混混是否会报复她,更痛恨自己的鲁莽可能再次给她带来麻烦。

  这种无力感,与前世雪山祭坛上的绝望何其相似,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折磨着他。

  然而,从第二天开始,一种意想不到的变化悄然发生。

  饭点时分,看守的警察不再是递进来统一的拘留所餐食,而是端来了明显来自外界的、用精致餐盒装着的食物。

  第一次,是一杯密封完好、还带着温热的美式咖啡,旁边配着一块烤得恰到好处、涂抹了黄油的法式面包。

  简单的食物,却透着用心。

  墨尘怔住了,看着那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餐点,难以置信。

  “这是……?”

  警察放下餐盒,语气平淡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有人给你带的。”

  说完便转身离开。

  墨尘迟疑地打开餐盒,咖啡的醇香和面包的麦香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咖啡的温度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却暖不透他心中的惊疑。

  是谁?

  在这个城市,他举目无亲,同事更不可能知道他被拘留于此。

  幻觉吗?

  还是……百晓生那莫测手段的又一次显现?

  接下来的几天,这份神秘的“馈赠”从未间断,甚至愈发用心。

  咖啡有时会换成鲜榨的果汁,面包变成了精致的三明治,甚至有一次,餐盒里竟是一份搭配均衡、肉质鲜嫩的西冷牛排套餐。

  每一次,警察都是那句:“有人给你带的。”

  这莫名的善意没有让他感到安慰,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本就混乱的心湖,激起更大的波澜。

  他无法理解,这种被小心翼翼关怀着的感觉,与他此刻身处的境地形成了荒谬的对比,让他坐立难安。

  直到第三天傍晚。

  铁门再次被打开。

  墨尘如同前几次一样,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以为看到的依旧是警察和餐盒。

  然而,这一次,站在门口的光影里的,是一个他刻入灵魂、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似乎刚下班,还穿着那身咖啡店的职业装束——白色的衬衫,外面套着棕色的围裙裙,头发利落地束在脑后。

  手里提着一个印有咖啡馆Logo的纸袋。

  她站在那儿,带着几分局促和犹豫,眼神怯生生地望向拘留室内部,似乎在适应这里昏暗的光线。

  嗡——!

  墨尘只觉得大脑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他猛地从板铺上弹起来,身体因极度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证明并非做梦的刺痛。

  她……她来了?!

  她怎么会来?她为什么要来?

  无数个问题像炸开的烟花塞满他的脑海,却一个也抓不住。

  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两千年的思念、愧疚、狂喜、惶恐…所有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却混乱地拥堵在胸口,让他几乎窒息。

  他只能瞪大眼睛,死死地看着门口那抹清晰而真实的身影,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女孩似乎也被他如此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指紧张地捏紧了纸袋的提手。

  拘留室里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狼狈的轮廓(嘴角的淤青还未完全消退),以及那双此刻燃烧着骇人光芒的眼睛,让她感到一丝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

  最终,是她先怯生生地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试探,像一片羽毛拂过死寂的水面:

  “你……还好吗?”

  这句话如同钥匙,瞬间解开了墨尘的石化状态。

  他猛地喘过一口气,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声音因极度压抑的激动而变得沙哑异常,甚至有些变调:

  “我……我没事……”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目光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分毫。

  “谢谢你……谢谢你的吃的……”

  听到他提起这个,沈心荧的脸上迅速飞起两抹红晕,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更小了:

  “没什么……应该的。你……你是为了帮我才……”

  她似乎不擅长表达,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她快步走上前,将手中的纸袋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动作有些匆忙:“这个……给你。店里新做的蛋糕……你尝尝——”

  放下东西,她像是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立刻转身就要离开这个让她感到无比紧张和压抑的地方。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门口,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墨尘!

  不能让她走!

  他还有太多话没说,太多问题没问!

  这一次错过,下一次再见又会是何年何月?

  “等一等!”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甚至尖锐。

  她的脚步倏地停住了。她站在门口,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似乎在等待,又似乎在犹豫。

  墨尘的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微微的颤抖却无法完全掩饰: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屏住呼吸,等待着审判。

  他知道这个问题很唐突,甚至可能再次引起她的反感,但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必须知道,必须确认这个与他产生了如此深刻交集的、拥有着沈凛灵魂的女孩,在这个时代的名字。

  寂静了片刻。

  就在墨尘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女孩的声音轻轻地传来,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粒投入深湖的石子:

  “沈心荧……”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

  沈……心……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姓沈!

  她依然姓沈!

  是巧合?

  还是命运那根深蒂固的牵连?

  还不等他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女孩——沈心荧——像是受惊的小鹿,报出名字后,立刻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拘留通道,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拘留室的铁门再次被关上,内外重新被隔绝。

  墨尘却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空荡荡的门口,耳边反复回响着那三个字。

  “沈心荧……”

  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咀嚼得无比缓慢而认真。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交织的情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

  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一次,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痛苦,里面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

  她来看他了。

  她给他送吃的。

  她叫沈心荧。

  虽然她依旧陌生,依旧带着疏离和怯意,但这一丝微弱的、主动的关切,如同在漆黑冰冷的深渊里,为他投下了一束微弱却真实的光。

  他缓缓走到矮桌旁,拿起那个纸袋。里面是一个包装精致的小蛋糕。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他拿起附送的小勺,挖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甜腻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胚在舌尖化开,味道很好,却远不及此刻他心中那万般滋味的万分之一。

  他吃着蛋糕,眼泪却流得更凶。是甜的,也是咸的;是希望的滋味,也是赎罪之路漫长而艰难的预兆。

  “沈……”

  他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入灵魂的最深处。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也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知道,从她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