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醋坛子打翻了,真相就出来了-《绝代伶尊》

  这凄厉的乐声没能压住沸腾的民意,反倒像是给这锅滚油又添了一把干柴。

  太和殿那头的热闹苏晚音没再看,她趁着混乱,裹紧了身上那件沾满泥点的斗篷,像只归巢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德胜门后的那条陋巷。

  晚音社的临时驻所就在这条巷子的最深处,也就是灯娘子的后院柴房。

  苏晚音推门进去的时候,那股子比老坛酸菜还要冲鼻子的酸味差点把她顶个跟头。

  灯娘子正蹲在地上搞“化学实验”。

  三只豁了口的粗陶碗一字排开,里头盛着那所谓的“真相引子”。

  第一碗自酿米醋,除了泛起两个不痛不痒的白泡,那蓝油动都没动;第二碗山西老陈醋,倒进去倒是动静挺大,但也只是把那蓝色给搅浑了,变成了一摊死灰。

  “真是见了鬼了,难不成孙婆婆那方子也得看黄历?”灯娘子急得脑门上全是汗,手里的勺子都在抖。

  苏晚音没出声,只是走过去,把那扇漏风的破窗户关得严实了些。

  灯娘子咬了咬牙,抓起最后那坛子黑乎乎的药醋。

  这醋是在药铺里泡过当归、红花的,苦得要命。

  “哗啦。”

  这一勺下去,没有气泡,也没有浑浊。

  那摊原本死气沉沉的蓝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蛇,猛地收缩、翻滚,紧接着,一层淡淡的青光从碗底泛了起来,愣是把这昏暗的柴房照出了一股子聊斋味儿。

  油面上,那原本浑浊的杂质开始自动归位,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排兵布阵。

  眨眼功夫,两行金色的字迹浮了上来。

  “崇文门库,丙字架三。”

  苏晚音瞳孔骤缩。

  还没等她咂摸出这就几个字的分量,角落里一直缩成一团的小萤儿突然动了。

  这小丫头虽然眼睛瞎了,可那耳朵灵得像是装了雷达。

  “崇文门库,丙字架三……”小萤儿歪着头,那双灰白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从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里翻出了一张旧报纸,“姐姐,我想起来了。昨儿个老瞎伯在桥底下说书,说到‘京城离奇火’这一段,提过一嘴。”

  小萤儿学着老瞎伯那苍凉的调门,奶声奶气地念叨:“丙字架烧了三天,灰里没骨,只有铁水流成河。”

  苏晚音的心脏猛地被攥紧了。

  灰里没骨。

  如果是烧死人,必有尸骨。如果是烧仓库,那就是货物。

  崇文门丙字库……那是当年苏家班存放最顶级的“机关戏服”和历代孤本剧本的地方!

  那些戏服里掺了金丝银线,遇火则化,确确实实会流出铁水。

  严嵩然这帮人,当年不仅仅是构陷苏家通敌,他们是把苏家的“根”给刨了,连带着那些传承了几百年的技艺,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阿苦。”苏晚音喊了一声。

  一直蹲在房梁上假装修屋顶的阿苦早就等不及了。

  这小子身法跟个猴子似的,倒挂金钩滑下来,手里还捏着一块巴掌大的薄片。

  那是他刚捣鼓出来的“显影蜡”。

  “班主,刚才这油气不对劲,我用蜂蜡吸了一层。”阿苦把那蜡片往烛火旁边一凑。

  受热的蜂蜡变得透明,里面却夹杂着一丝丝黑色的细线,那些细线勾勒出一幅残缺不全的建筑平面图。

  在标注着“丙三”的位置,赫然画着一个醒目的火盆标记。

  这不是意外走水,这是定点爆破。

  有人拿着图纸,精准地把火源放在了苏家班最值钱的家当下面。

  一直坐在桌边没吭声的沈砚秋,此刻终于把他那张视若珍宝的古琴推到了一边。

  他摊开一张泛黄的羊皮卷,那是他花了大价钱从工部黑市里淘来的《京城地下水道图》。

  他手里那支秃了毛的朱砂笔在图纸上飞快地游走,最后重重地点在一个红圈上。

  “崇文门库丙字架三的位置,在地上是仓库,可在地下……”沈砚秋抬起头,那双平日里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刀子,“它的正下方,就是苏家老宅后院的那口枯井。”

  苏晚音感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被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

  百戏空间。

  她一直以为这空间是存在于意识里的虚无之地,可沈砚秋的话却把她拉回了现实。

  苏家祖训里提过,“井锁龙魂,艺镇乾坤”。

  当年那场大火,烧毁戏服是假,想要通过高温熔断枯井下的封印,毁掉百戏空间的物理入口才是真!

  苏晚音伸手从灯娘子那只破碗里捞起那张吸饱了药醋的桑皮纸。

  她没有犹豫,直接将这纸条送到了桌上那盏如豆的油灯之上。

  “班主!那是证据!”灯娘子吓得想伸手去抢。

  “若是假货,烧了也就是一把灰。”苏晚音的手稳如磐石,“若是真金,火炼方显。”

  火焰舔舐着纸张边缘。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纸竟然没着,反而在高温下迅速卷曲、变色。

  原本的白色褪去,一种深沉的、带着血腥气的暗红漫延开来。

  纸面中央,一条只有指甲盖大小,却须发皆张、神态狰狞的五爪金龙缓缓浮现。

  真龙印!

  这是先帝驾崩前留下的最高级别密档,见此印如见先帝亲临!

  苏晚音看着那条在火光中仿佛要腾空而起的金龙,眼底最后一点温度彻底消失了。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伶人与权贵的恩怨,这是一场跨越了两代帝王的惊天杀局。

  严嵩然不过是把刀,真正握刀的人,怕是连那金銮殿上的那位都不敢轻易招惹。

  她一把攥紧那张滚烫的桑皮纸,转身推开了柴房那扇嘎吱作响的木门。

  外头,夜色浓得像是化不开的墨。

  “班主,去哪?”沈砚秋抓起那把藏了软剑的古琴跟了上来。

  苏晚音没有回头,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屋脊,死死钉在了城南那片早已荒废多年的废墟之上。

  “回家。”

  她说,“去那口井里,把咱们苏家的骨头,一根一根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