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应天府乡试-《重启大明风华》

  咚——咚——咚——

  贡院门前的鸣钟响彻金陵城,惊飞了满树麻雀。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贡院街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今天是乙巳年应天府乡试的正日子,三千多名考生提着考篮,像沙丁鱼似的挤在辕门外。

  (史料小贴士:明代乡试每三年一次,在各省贡院举行。应天府作为南直隶,录取名额最多,竞争也最激烈。《大明会典》载:乡试以八月,初九日为第一场,又三日为第二场,又三日为第三场。每场考试需在号舍中连待三天两夜,堪称体能与智力的双重考验。)

  赵文谦紧了紧身上的棉袍,秋露凝在眉梢,凉得他一个激灵。

  文谦兄!程璧从人堆里挤过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趁热吃,三丁包!

  赵文谦接过咬了一口,滚烫的汤汁烫得舌尖发麻。

  他偷眼瞥向贡院大门——八名挎着腰刀的衙役正挨个检查考生,那架势活像防贼。

  看什么看?一个络腮胡衙役突然瞪过来,商籍的排最后!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几个穿绸缎的秀才趁机往前挤,有个瘦高个还故意撞了蒲源一下:贱商也配科举?

  赵文谦攥紧了拳头。

  按照《大明会典》,考生本该按报名先后入场,哪有什么商籍排后的规矩?

  忍忍。程璧拽住他袖子,压低声音道:汉王殿下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文谦深吸一口气。

  是啊,今日这场乡试,本就是刀尖上跳舞!

  商籍的!过来搜检!

  这一嗓子吼得半个街都听见了。

  刚靠近小门 考篮打开! 两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就拦了上来,检查!

  赵文谦刚掀开考篮盖布,差役就粗暴地翻搅起来。

  毛笔被折断,墨锭摔成两截,连油纸包着的炊饼都被掰开揉碎。

  哟,藏小抄啊?差役从饼屑里捏出片芝麻,按《科场条例》...

  大人明鉴。赵文谦不慌不忙作揖,这是家母特意烙的芝麻饼,取芝麻开花节节高之意。若大人不信——他突然提高嗓门,可请提调官大人来验看!

  这一嗓子引得周围考生纷纷侧目。差役脸色一变,悻悻地摆手:滚进去!

  (明代科举检查极严,《科场条例》规定:士子入场,皆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止带篮筐、小凳、食物、笔砚,余皆不许携带。但实际操作中,对商籍考生的检查往往格外苛刻。)

  进了辕门,眼前是条狭长的甬道,两侧站满持刀衙役。十名商籍学子被单独带到间耳房,里头坐着个穿绿袍的学官。

  脱衣服。学官头也不抬地说。

  什么?程璧瞪大眼睛。

  听不懂人话?学官冷笑,防你们夹带!

  赵文谦深吸一口气,率先解开衣带。十月的晨风灌进来,激得他浑身起栗。学官连他们亵裤的针脚都细细捏过,有个瘦弱学子当场就红了眼眶。

  鞋底割开!检查到蒲源时,学官突然厉喝。

  蒲源咬着牙递上布鞋。差役用刀尖一挑,鞋底裂开——里头空空如也。

  学官甩手扔回鞋子,下一个!

  等十人衣衫不整地出来,正门进来的考生已经排成长龙。赵文谦瞥见几个相熟的监生冲他挤眉弄眼,活像在看猴戏。

  看什么看!蒲源突然暴起,没见过人更衣?

  蒲兄!赵文谦一把拽住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领路的差役嗤笑一声,带着他们七拐八绕,最后停在排低矮的号舍前。赵文谦心头一沉——这是紧邻茅厕的!每逢大考,被分到这里的考生往往被熏得头晕眼花,发挥失常。

  进去吧!差役阴阳怪气地道,特意给你们留的好位置!

  号舍宽不过三尺,两块木板就是桌椅。赵文谦刚坐下,就闻到阵阵恶臭从隔壁飘来。他苦笑着从考篮取出艾草点燃——幸亏祖母心细,备了这驱秽之物。

  铛——

  云板声响,全场肃然。提调官开始唱名,三千多名考生齐刷刷站直身子。

  赵文谦忽然注意到观礼台上有个杏黄身影——朱瞻基!

  好圣孙正似笑非笑地望向这边,目光相触的刹那,赵文谦分明看到他嘴角的讥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随着宣旨官拖长的声调,龙门缓缓开启。差役们抬着贴满封条的题箱鱼贯而入,考场气氛瞬间紧绷。

  赵文谦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突然发现自己的号舍漏风——墙板上有道两指宽的缝隙!这要熬三天两夜...

  发题!

  第一场是《四书》义,赵文谦接过题纸一看,瞳孔骤缩——子谓商贾!

  好毒的题目!《论语》原文本是子谓韶尽美矣,考官竟把改成!这不摆明了刁难他们这些商籍学子?

  (明代科举出题确有截搭题的做法,即将不同句子拼凑成题。但公然篡改经典极为罕见,显系故意为难。)

  肃静!

  赵文谦抬头,只见刘球带着几个学官正挨个检查商籍考生的题纸。走到程璧跟前时,刘球突然厉喝:你抖什么?心虚?

  程璧脸色煞白:学、学生只是...

  搜他!刘球一挥手,差役立刻扑上去撕开程璧的考卷。墨汁泼了一地,像滩污血。

  刘大人!赵文谦忍不住起身,程兄尚未作答,何来舞弊?

  刘球三角眼一眯:本官怀疑他袖中藏奸!说着突然转向赵文谦,怎么,你要包庇?

  观礼台上的朱瞻基似乎被这边动静吸引,微微倾身。赵文谦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学生不敢。他重重坐回木板,只是《科场条例》明载,无实据不得...

  闭嘴!刘球一巴掌拍在他案头,再敢多言,逐出考场!

  赵文谦不再吭声,提笔蘸墨时却故意将墨汁甩到刘球官袍上。

  看着那团渐渐晕开的黑渍,他嘴角微微上扬。

  待刘球走远,赵文谦定神审题。

  这道子谓商贾虽毒,却也不是无解。他略一沉吟,提笔破题:圣人之于商贾,犹匠之于器,农之于穑...

  笔走龙蛇间,他将商贾比作通有无之匠,将圣人之教喻为琢玉之工。

  写到酣处,竟从《周礼·考工记》引出商贾阜通货贿的典故,暗讽考官不学无术。

  隔壁号舍突然传来啜泣声。赵文谦偷眼望去,是那个瘦弱学子——他的考卷被风吹到茅坑里了!

  大人!学子跪着去拽学官的衣摆,求您再给学生一张...

  自己不小心,怨得了谁?学官一脚踹开他,要么用草稿纸写,要么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