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不放-《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

  真正做坏事的人,是席仲,不是宋显。

  视而不见的旁观者,除了他,还有许多人。

  其中最恶毒,最可恶的,当属他的祖母,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这一切。

  她,带领着所有人在观看这场好戏。

  真正该痛恨的人,是李延。

  连秦后都该痛恨。

  为什么,偏偏恨宋显?

  这好没道理。

  就像宋显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一样的没道理。

  一个人一心向善,却因为没有勇气而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说到底,他是想善。

  席仲、李延、姜老太婆,这些所有坏事做尽之人,冷眼旁观之人,又有谁曾在夜里回想过一次自己是不是有罪?

  他们好的很。

  唯有逐光之人,痛恨自己未能脱离黑暗。

  这么多人里,她最不应该责难的,就是宋显。

  却也奇怪,她偏偏最恨宋显。

  就像那年冬夜,她恨摘星楼的那个老太监没有为她打开门。

  恨这世上唯一的光,没曾为她点亮。

  她是恨自己,被命运推往深渊。

  好在,这深渊也就是吓唬人。

  她掉下去,爬上来。

  脱了骨,蜕了层皮。

  才知道,她该感谢老太监。

  至少,他为她打开过那扇门。

  她该感谢宋显。

  他在为她无数次心软,放下底线,提起勇气,去往那个,专属于他的深渊。

  他也会脱层骨,换层皮。

  但是,他还是比她幸运。

  因为会有她,站在他的身后,永远拉紧那根绳子。

  既是为我做事。

  就不会放开你。

  宋家两位至高无上,手握大权的女性,受过什么挫折吗?

  当然,有受过。

  像她们这样强势的人,最大的伤莫过于来自亲族、儿女。

  老太太一辈子受的气,都来自儿子和丈夫。

  郑夫人一辈子受过的气,也是来自于丈夫、和哥哥,还有对女儿的亏欠。

  但那是无奈,是她们管不了,没办法努力的事。

  她们一辈子凭借聪明、地位,从没办砸过事。

  可这次,砸了。

  姜老夫人累病、气病。

  郑夫人刚把这片倾塌的大厦顶起来,没撑过一个回合便也砸了。

  得知女儿有孕后短短十来日,她瘦了一圈,已经不成样子。

  李如月生死未卜,朱姑姑是否被抓了活口,也一无所知,更是让她连口汤都喝不下。

  宋济仁如今倒像是那个当家主母,白天先跑去老太太身旁侍奉,喂老太太吃药,哄着她睡着,又要跑回后院,喂着夫人吃饭。

  “就吃一口吧,你是要作死吗!你让我怎么办啊!”

  宋济仁也觉得自己窝囊。

  身边的人都太聪明了。

  聪明的让他活脱像个傻子!

  他早说过,他做不了丞相,他要去边关,他要去从军,他要打仗。

  他要做个骑在马上拿着刀枪胡乱挥舞的傻子。

  可他们偏偏要他做丞相。

  做不好就责怪他。

  他都不敢说苦啊。

  一说,她们就会觉得他矫情。

  ——你喊什么冤啊?

  ——你做什么了?

  眼里还带着不屑。

  他有苦难言,只能忍受。

  如今除了窝囊,还要忍受恐慌。

  一时间家里两个最聪明的人都病恹恹,他承受不住会失去这两个人的恐惧。

  失去哪一个都不行!

  “我求你了……”

  他跪在床下。

  他不像郑孝真,膝盖下那样的不值钱,说跪就跪了。

  他这辈子没给郑夫人磕过头。

  此时此刻,却是要他断条手臂给她烤着吃,他也毫不犹豫。

  看他如此,郑夫人心里头也有愧,她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

  好像有什么在胸口那堵着,喝口水也是在往下渗,克化不动。

  “所以我说糊涂呐!那宫里的人,哪是这么容易可以杀的成?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杀不成怎么办?你怎么不想想,菩萨会不会保佑你?!”

  郑夫人没觉得这件事难呐。

  从前这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朱姑姑可是他们家那群奸细里出挑的了,她见过多少大场面,杀过多少人了。

  这算什么?

  可是到底为什么!

  这宫里的墙,什么时候就这么厚了?

  “夫人……”

  门外,管家匆匆跑进来想要禀报,宋显紧随其后。

  看到宋显的身影,郑夫人原本憔悴虚弱的眼眸忽然微微睁大,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宋显瞧见母亲憔悴苍白的脸,心中一痛,却更不能容忍她的所作所为。

  看宋显别过脸,满目的冰冷,郑夫人立刻明白过来,他是已经见过了李如月。

  李如月,李如月……!

  是啊,李如月!

  她不该出现在监察司啊。

  她为什么会受伤,是她?所有的事情里都是她?!不可能,她才……

  可是再度抬眸,看到宋显眼眸里的冷漠决绝,她又极度的确认,就是她,就是因为她!是因为她,所以事才砸了。

  “阿显……”

  郑夫人伸出手,想去拉宋显的衣袖,被宋显躲开。

  “阿显,别这样……”在儿子面前,郑夫人没了往日的强势与冷硬,她哭泣颤抖,爬到床沿,再次去拉宋显:“你别这样……你看看娘,娘不是那个意思,娘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

  “杀别人就对吗?”宋显觉得母亲说的话简直可怕,与他脑中那个知书达理、出口成章的温婉母亲判若两人!他觉得她陌生。

  “娘!你是丞相夫人,你是臣!什么样的臣子能像您这样为所欲为,讨厌谁,就派人进皇宫去杀谁?!连陛下身边的摆膳宫女都曾是我们家的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混账!”

  看到宋显抓着郑夫人的胳膊如此质问,宋济仁怒吼一声用力推开他。

  “不准这样和你母亲说话!跪下!”

  “跪谁?”宋显没有跪,没有畏惧。

  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不把他当做父亲,不当做长辈。

  他直视着宋济仁:“跪这个天下,最大的奸臣吗?!”

  “你——!”宋济仁怒血上涌,郑夫人更是震惊的瞳眸颤抖。

  宋济仁回头张望,扯下墙上挂着的马鞭,朝着宋显狠狠抽去!

  那条马鞭自从他的腰受伤,就再没得用。

  鞭子狠狠抽打下去的时候,宋济仁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宋显八岁时的模样。

  掉了颗门牙。

  他仰着头,满眼不解:“爹爹,为什么挂起来呀?”

  当时的宋济仁马上就要接替丞相之位。

  他双手捧着马鞭,挂在钩子上,摆正。

  “爹爹以后……再不能骑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