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枕风-《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

  “无论如何……”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解释,郑孝真已然心力交瘁、肝肠寸断。

  他回身,双手扶在扶手上支撑自己方才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虚脱的身体。

  不愿意再多看宋济仁一眼。

  “选秀之权不能让给宫里,一定要阻拦,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明天……带上言官进谏,索要回选秀权。”

  宋济仁绷着脸,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双故作严肃的眼睛里透着悬而不决的茫然。

  杨谦扶着郑孝真离开。

  望着他师徒二人远去的背影,宋济仁沉默良久,看向身边的沈公台。

  “公台,依你之见……”

  沈公台素日深沉持重,但他对郑孝真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明确。

  ——他瞧不起这个‘商人’。

  在沈公台眼里,郑孝真与市井盲流并无本质区别,不过是披了张富贵的皮。

  在他看来,他们沈家和宋家是贵族、是世家,郑家就只是狗。

  所以沈公台的夫人高氏对于宫夫人有意无意的小瞧、排挤,无非是因为他们心底里这样看待郑家——从不认为他们配做这台面上的人。

  宋济仁问他怎么看。

  沈公台也了解宋济仁。

  这个犟种不但没脑子,还不听话,甚至有点叛逆心理。

  他若直接说:你别理郑孝真。

  宋济仁心里指不定还非要帮郑孝真呢。

  但沈公台知道有一个人的话对宋济仁而言有分量。

  于是他捻着胡须,问:“道长怎么说?”

  宋济仁动了动唇,终究没开口说话。

  大哥说的很明白了。

  第一,别作死,别明着跟皇帝作对。

  第二,放弃郑孝真。

  第三,亲近沈公台。

  宋济仁心中因为郑孝真一番激烈争论燃起的犹豫和动摇,此刻也如鬼火般飘飘零零的熄灭隐入黑暗。

  “罢了……”

  他甩袖,转身往外走。

  沈公台双手揣在袖子里,回眸看了眼禅房内为首的两个座位靠左侧的那把交椅,眸色深沉,脑海中浮现自己取代郑孝真坐在那主位的左侧,与宋济仁齐肩一同主导百官议事的模样。

  怎么看、怎么想,都是自己更合适。

  在大临朝,并无副相一职。

  但一直以来,郑孝真都位同副相。

  宋济仁不在的时候,他可以代替宋济仁做决策。

  多的是人瞧不起他,但又所有人都依赖郑孝真。

  他手眼通天呐!

  他有钱,他管钱。

  这天底下每一个人在这世间行走遇到的任何一个问题和麻烦,在郑孝真这里都有专门的人可以具体解决。

  最简单譬如你在乡下圈地跟什么人起冲突。

  这事儿你告诉宋济仁不一定有用。

  告诉沈公台也未见得能妥善处理。

  但若是郑孝真?

  他黑白两道双管齐下。

  不论是找地方官出面调解,还是让地头蛇出面威慑。

  第二天,事情保准妥帖。

  又譬如复杂些,如何压榨百姓,在细处搜刮民脂民膏。

  那都是地方官员的必修课。

  咱们郑大人则是唯一导师。

  这门课程京城里这些官儿,恐怕都入不了门。

  所以,他不好取代。

  只要这天下官员一天有贪欲,郑大人这般伟大的奸臣,就一天不可或缺。

  郑孝真回到家时,宫夫人这里已将卧室焕然一新。

  收拾了狼藉,换上了新的古董、字画、摆饰,比之前的还好些。

  郑孝真被小厮们扶着进门的时候,身子还软,腿抬了两次才迈过门槛,短短几个时辰,好像老了十岁一般。

  宫夫人一瞧他这样子,就心疼不已,赶忙上前扶住他往里带。

  郑孝真看到夫人,委屈的嘴一撇,有万般无奈和苦涩想要一吐为快。

  却还是先道歉:“夫人,我不是故意乱砸你屋子,我……”

  宫夫人打断他:“什么你屋子,我屋子的,这是咱们的家,你心情不好,爱砸便砸,砸了才好呢,你瞧,这些新鲜物件儿在库里封存多久,都没机会摆上来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宫夫人一反平日里的冷厉,如今声音温柔,呵护他的情绪。

  知道他此刻脆弱,于是不让侍女们碰,把她们屏退出去,自己亲自给他脱鞋,给他泡脚,揉捏着他酸软无力的小腿。

  “有没有好一些?”

  听夫人如此问,郑孝真总算撑不住,呜咽着哭出来。

  “我半辈子,究竟得了些什么?原来没有了他,竟无一人愿意理我,跟我,事情眼看要办砸,唯有我一个人在急,可我急吼吼的有什么用?他们为什么就不明白?”

  宫夫人轻笑,起身坐在床边,拿帕子给他擦泪,温声细语,像哄小孩。

  “他们要明白,还能有咱们的今天?”

  宫夫人一句话把郑孝真点了个通透。

  他愣住,觉得从脑到心忽然的敞亮。

  是啊。

  正因为他们没有头脑,没那样中用,才让他这个家里没根基的拔地而起,有了今日这地步。

  “夫人……”

  郑孝真攥住她的手,心底感激又温暖,像受伤的鹰回到了安全又软和的巢。

  其实宫夫人此刻能这样待他,不全是因为夫妻情分。

  她对郑孝真那点柔情,早被后院一院子的贱货耗没了。

  她今日如此,不过是因为她的事情也办砸了。

  她在宫里受了好大的屈辱,而郑孝真所期待的联姻之路也断在那。

  她本是无法去跟郑孝真做交代的。

  这不,赶了巧。

  宫夫人拍着郑孝真的手背,心里琢磨了良久,轻声开口:“但是夫君,这一次的事情,也当警醒你我,我们不能这样一味的依存于宋家了,倘或哪日他们不要我们了,说丢就丢,那我们和那许昌知府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不用宫夫人说,郑孝真也已深有感触。

  上次因为老太太的事儿没办好,郁擎踩了杨谦乌纱帽的时候,郑孝真就已经极度愤怒。

  这个郁擎,太不尊重人了。

  他凭什么这样对杨谦?

  杨谦好歹是朝廷命官!是他的学生!

  为什么?

  因为你离了人家不行呗。

  只可惜,直到此时此刻,这把刀落在他的头上,见了血了,他才恍然大悟。

  明白了又如何?

  郑孝真推开宫夫人的手,深深叹气。

  “他是丞相,沈公台又手握天下官员命脉,我们做什么不得经过他们?说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