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日月-《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

  此言一出,会场几乎静寂了一瞬。

  所有人如梦初醒。

  在此之前,在李如月到来、说这番话之前。

  根本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在皇宫,她们在皇宫赴宴,可这宴会并非经皇后准许所举办,乃是在长公主示意之下,由宋贵妃举办。

  这已经是最大的逾矩!

  说重点,叫欺君罔上。

  皇后是后宫的主人,是嫔妃、命妇们的‘君’。

  就算是城阳,她也只能算‘臣’!

  但她今日此刻的行为,不仅仅是失礼,而是僭越了君臣的伦理、纲常。

  是犯上!

  说轻点,那也是一个外人跑到人家主人的宅子里宴请宾客,连吃带拿的无赖行径。

  搁在哪都说不过去。

  只不过以前这后宫的主人是周远蓉,她时常巴结着城阳,城阳要做什么她都准许,久而久之,大家都已经适应、已经习惯,已经默认为城阳是可以做主的。

  但不对。

  她既没有做主的资格!

  也没有做主的名分!

  她是长公主,一个出嫁的公主,一个父皇已经驾崩的公主。

  她不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这里不再是她可以撒野的地界。

  你在你的东海,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这里。

  不行。

  因为这里有我李如月。

  有皇后。

  还有皇帝。

  你忘记了。

  那我来提醒你。

  她们忘记了。

  我来提醒她们!

  谁,才是这皇宫真正的主人!

  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城阳姑母。

  表面上,这是城阳和李如月的一场‘口舌之争’。

  仿佛是在说衣服,在说侍女,在说邀请与否,在说情面。

  但其实不是。

  在天家没有什么情面可言。

  只有权力、尊卑、高低、上下、进退。

  权力是冰冷的王冠与王座。

  是锋利的刀铁与死亡。

  所有粉饰它的锦衣华服,都是在掩藏它的锋芒。

  但它一直存在。

  一直处于争夺之中,此消彼长。

  在此时,李如月的出现,与城阳争夺的是立场。

  与其说争夺,不如说——拨乱反正。

  将这宫女皇后搞乱的后宫,将李延和梁太后因为畏惧先帝之势而节节败退从而退让出去的威严、尊贵,将这本末倒置、背道而驰的权力游戏,扭转回本来模样。

  君是君,臣是臣。

  你是乱象。

  我,方为天道。

  而敏锐的人,早已捕捉到这一场‘对峙’背后的深层变动。

  姜老夫人震撼的看着上方直直盯着城阳的那个少女。

  她原以为,她只是个有些小聪明、有点狐媚子,装可怜欺骗了自己孙儿的小丫头。

  她当时厌恶、痛恨李如月,却并不真的觉得这丫头有多大的本事。

  她更多的是认为自己是孙儿太心软,太容易受骗。

  她和城阳公主一样,认为李如月是当了李延的工具,甘愿为李延利用,作为李延的棋子,而达成了李延脱罪的目的。

  现在看来,不是!

  不是……

  不是李延利用了她。

  是她!利用了李延!

  城阳被李如月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李如月道出了一个道理。

  一个非常简单、非常应该且正常,却没人敢道出的道理。

  那就是——你城阳不是这里的主人。

  这多简单。

  多明确!

  可就在过去这六年,在周远蓉做皇后的这六年。

  没有人敢说出来,没有人敢‘忤逆’。

  他们在敬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权力幻影。

  那幻影来自先帝。

  而这幻影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新帝迟迟未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威望。

  以至于他总会蒙蔽在先帝权势的阴影之下,不受人仰望。

  李如月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一朝皇帝一朝臣。

  新的帝王,新的皇室,新的权力,就要有新的威望。

  必须要脱离过往,让所有的臣民都重新臣服一次。

  不是说穿了龙袍,坐了龙椅,就能是皇帝。

  因为毕竟皇帝统领的人,不是石头。

  是人,就有人心,有人性。

  人性复杂,人心各异。

  皇权不够强势,就会受到挑衅。

  现在代表皇权的是李延,他既是皇帝,亦是君父。

  不论私人恩怨,李如月必须站在这边。

  因为,她本就是这个‘新皇室’的一员。

  她和李延的恩怨,可以回头关起门来清算。

  但绝不可让外人,坏自己根基。

  她竟然可以看通这一点。

  这是姜老夫人最为感到可怕的。

  这个小小年纪,吃尽苦头,受尽折磨的丫头。

  居然能够短暂的放下情绪、放下恩怨,去看透这一点。

  和那个对她视而不见、不闻不问,一度置她于死地的皇帝,站在了同一战线。

  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让姜老夫人感到彻骨的危机!

  她们家的庄稼,坏了。

  可这田野之中,并非没有后起之秀!

  有。

  不过,在李延的身边。

  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城阳此刻的平静。

  她并没有发火。

  她在所有人眼睛里的印象,是高高在上、跋扈。

  一个跋扈之人,应当在受到挑衅之后发火才对。

  可他们错了。

  城阳从不跋扈。

  她对李延、太后乃至周远蓉表达出的‘跋扈’和敌意,是她个人对他们的纯粹反感,是对于那场夺嫡之争结局的不甘,是对先帝事业毁于一旦的痛恨。

  是她无处倾诉的苦闷与无能。

  她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无法改变。

  当初秦后被打入冷宫之后,她知道李如月过的不好,但她没有去救李如月,没有想过把李如月带出宫。

  她希望李如月死在那。

  因为她想,如果是自己,那她一定想要死,而非苟活。

  有时岂知,活着的人,才最痛。

  活着的人,只能带着所有的悔恨与辉煌记忆,看着那些蛇虫鼠蚁一点点的蚕食着她的的过往,他们的辉煌过往。

  那种滋味,没有人知晓。

  更没有人知晓,在李延登基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城阳都是求死的。

  是韩放救了她。

  是韩放给了她活的希望。

  可是活着,好痛啊。

  当得知李如月揭发席仲,让秦后复位之后,她的心情难以形容。

  如月,如月……

  你怎么能为了苟活,去给老鼠当棋子呢。

  但这一刻,她懂了。

  那个活下来的孩子,她已经不是孩子。

  也不是一个在谋求苟活之人。

  她是真龙。

  城阳在她的身上,终于看到了她一直渴望的,在先帝和兄长身上,方才看到过的光。

  那顶天立地,能够只身撑开天地的勇猛与无畏!

  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不是为了叫人害怕。

  而是她只站在这。

  便是日月。

  便是明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