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再遇-《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

  寅初。

  大理寺已经将凤栖宫团团围住,开始查问宫女、太监们。

  宋显上一次进宫,也就是这个时候。

  不过今天要比上次狼狈一些。

  今天他先是淋了雨,又上了山,在山路上弄了一裤腿子的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呢,躺在车上耗费了大几个时辰,衣服都干了,才到家门口,就又策马奔到宫里。

  他一踏进凤栖宫,就瞧见院子里停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布。

  他今日虽然一早就开始忙碌,却偏偏都错过了宫里大乱的消息,对老嬷嬷的死一无所知,他回头,一旁正在查现场的手下忙跑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半天。

  他越听心下越骇然:“你是说……黎嫔疯了?咱们家的慧嬷嬷杀了这个老奴?”

  “嗯呢!”手下乃是燕北人,操着一口浓厚的燕北口音:“贵妃那家伙胳臂上的肉都要被咬下来了!说是这老奴不松口!慧嬷嬷急着护主,就给——”

  说着,手下做了个切脖子的手势,瞧着宋显。

  宋显想象了一下姐姐胳膊血淋淋的样子,咬紧了肌骨,平复着情绪。

  “全是赵静海所为?”

  手下点头,还说了赵静海把黎嫔猫全杀了的事。

  宋显胸口滚着团怒火,突然就想到了他爹宋济仁。

  这……该不会是爹找人弄死了赵静海吧?

  他这两天那气性,像是个要杀人的。

  他有点犹豫,试探的问手下:“现场盘查了?”

  手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往赵静海的房间走。

  “查了,从现场的勘察来看,是赵静海和手下的两个太监起了冲突,然后两个太监齐力把赵静海弄死了,不过他们胸口也一人被扎了一刀,没挺过去,都死在那了。”

  宋显跟着手下去了后院,停在走廊上瞧着四周的环境,目光缓缓扫过,停在了园子西侧的梅园上,不是红梅的时节,园子里的梅树只长着些叶子。

  瞧上去也没人修剪,身后传来隐约的哭声,是经常跟在赵静海身后的那个凤栖宫的掌事宫女——萍儿。

  之前办案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不可能,他们两个都是赵公公一手提携的,怎么可能和赵公公起冲突呢?他们两个年纪都还小,什么都不懂,听话办差都办不明白,怎么可能杀的了人,还……割头?!”

  萍儿说什么都不能相信是那两个小太监杀了赵静海。

  她平日与他们最熟悉了,一个个什么德性,她最明白。

  瞧见宋显来,萍儿过来拽住他的衣袖,跪在地上,仰着头,泪水不断往外涌。

  “宋大人,我敢保证,他们两个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宋显抽回衣袖,只淡淡点了点头,然后看了手下一眼,手下会意的把萍儿带了下去。

  萍儿临走前看着宋显的眼神怀疑起来,突然停下怒吼:“宋显!你若因为我们娘娘和宋贵妃的私人恩怨冤断此案,我……我一定会去告诉陛下!”

  宋显本来不会理会这些话的。

  从他十六岁就入大理寺来,他一直是一心一意只做一件事——断案。

  曾经他单纯的认为,只要还人真相,就是维护公平正义。

  那时候他的世界很单纯。

  黑、白。

  好、坏。

  善、恶。

  凶手、被害者。

  以前的他,不会参与朝廷、宫廷的事务,那些事都是他的师父席仲在做。

  席仲甚少带他入宫,偶尔带他,也只让他做最边缘的事情。

  并不让他接触案件核心。

  他见过席仲害人,所以才把真相看的更重要。

  可是经历过上次瑜宁的案件之后,宋显那非黑即白的世界,开始被玷污了。

  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真相在所有人的心中,并不重要。

  周远蓉到最后根本都不在意到底谁杀了瑜宁了。

  她只是一味地在守护自己的城墙,守护自己的人、地位、名声。

  还有李延问他的那个问题。

  ——忠君与否。

  那一刻,他身后一直被父母和祖母抵挡的很好的那堵墙,好像被一拳打破了。

  那堵墙后,是黑暗的洪流,是肮脏与恶臭,是所有的不堪入目。

  那个只有黑白的少年世界,在这一切面前,显得可笑。

  他所维护的公平、正义,所在乎的真相。

  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而他,即便忠于自己的心,去寻求真相。

  远蓉也会怀疑他,不让他继续查。

  宫女的话让他又冷不丁的认识到。

  今天就算他去查明真相,只要这个真相和人们所期待的不一样。

  那么,他们也会觉得,他没有认真查。

  说白了,人们不在乎真相!

  而更可怕的是。

  万一……

  凶手真的是父亲指派的人呢?

  赵静海作恶,死有余辜。

  但他作为大理寺卿,要给皇帝结果。

  他怎么给这个结果?

  这个当下所有人都在怀疑宋家。

  如果他真查出来不是宋家人干的。

  皇帝会信吗?那宫女都不相信!

  如果结果真的是父亲。

  他该说吗?

  宋显站在赵静海房间的门口,直直的定在了那。

  宫女萍儿都已经被拉走好久了,他还是没有动,心中翻天覆地,天人交战。

  他忽然害怕踏进去。

  他此生,第一次的害怕了真相。

  “大人!”

  远处,青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路狂奔,几乎断了气。

  他用力的攥住宋显的手:“大人,快跟我回去,老太太病重了!要见你!”

  宋显冷哼一声,徐徐抬眸,盯着青海。

  “用这种话?”

  宋显理解,祖母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他拽出旋涡。

  他们总是觉得他还没准备好,朝政的事,一律是不让他过问和参与的。

  如今他误入了这场争斗最中心的位置,老太太怎么可能让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在里面搅混水坏事?

  他用力甩开青海的手。

  “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青海急的在原地跺脚,又不敢大声喧哗,低声吼道:“大人!你就别犟了!这事儿比你想的严重,任谁查,你都不能查!”

  宋显没有理他,走进赵静海的房间。

  大理寺的人将现场保护的极好,什么都没有动。

  他停在槛下,率先将房间的格局布置一览无余的尽收在眼下,心里自然的模拟着几个人的行动轨迹,殴打过程,测算躺在地上的这个太监与圆桌的距离。

  距离没问题。

  躺的太平了。

  尤其在心脏中了一刀,剧痛无比的当下。

  人不可能是平躺着的。

  最重要的,是表情。

  宋显走过去,蹲下,捏住躺在地上死去太监的下巴,瞧着他那如沉睡般平静的表情。

  看来我们的凶手,没有正面的杀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