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危机-《父皇不死女儿怎么登基》

  然而李延的温和,没有人敢消受。

  他把擦完手的手巾丢进托盘,手肘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众因为刚刚打架而头发散乱满脸伤痕的宫女。

  都是花儿一样的年纪,由远蓉亲自挑选的,模样都水灵。

  可越是模样好的女子,越是难以诚恳、实在的。

  这一点,在深宫里长大的他,最了解。

  “回陛下,小公主她平日里最爱往外跑,一刻也闲不住,最爱的地方是南园,因为南园子的假山多,她爱捉迷藏……”

  李延听到‘捉迷藏’这三个字,神色不明,低眸瞧着自己手上的扳指。

  “每次出去的时候跟多少人,这捉迷藏……谁陪着她玩?”

  一个年纪大些的宫女跪下回答:“回陛下,每次都有两个嬷嬷跟着,再分别派十个宫女、十个太监近处随侍,捉迷藏,我们大家一起陪殿下玩儿,她藏好了,我们一起找,不过……”

  李延抬眸,神色凌厉:“不过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加快了语速:“殿下她不喜欢被太快找到,如果谁太快的找到了她,她会发火,所以奴婢等也不敢找的太快、太仔细了。”

  李延被气笑了,蓦地起身:“所以你们每次就任由她藏在假山里,藏到她开心,等她自己出来?”

  宫女们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有那个回话的宫女低声应了一声:“是……”

  这也就意味着,若真要有人想害瑜宁,多的是机会!

  而他的瑜宁,好像当真如宋显所说,自己寻找到了那个废弃的院落,踩过点,熟悉了路径,偷偷策划了昨天晚上的出逃。

  她当真,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

  李延跌坐在榻上,思绪纷乱。

  这时候,一旁的宋贵妃冷着脸,气的胸口起伏,冲着那群宫女质问。

  “你们都是谁教导出来的?在宫里侍奉主子,尤其是皇子、公主,理应寸步不离!你们倒好,日复一日的放任瑜宁独自一人在假山里乱藏乱跑,谁知道她都去过些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你们这个样子多久了?难道皇后娘娘不知道?!”

  宋显这个时候开口:“看这个样子,皇后娘娘自然是不知道,倘或知道的话,岂能容得她们领着这宫里最贵的俸禄,拿着娘娘丰厚的赏赐,整日里游手好闲,玩忽职守,酿成如此大祸!”

  宋家姐弟一人一句,把李延的心思硬生生从疑虑里扯了回来。

  听到他们二人的话,想到远蓉平时对下人的宽厚和慷慨大方,一股恨意由他心底腾升,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眼前的宫女们。

  “你们这群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欺君罔上的混账东西,皇后平日里怎么待你们?你们就这么报答她?!远蓉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们……”

  李延没有再骂下去。

  说到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远蓉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

  这些好吃懒做的奴才这么敷衍了事的忽视瑜宁、纵容她乱跑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而她这个皇后,竟然一无所知!岂非也是个失察之责!

  可他到底不忍心责怨远蓉什么。

  把剩下的话和心中的思虑咽了回去。

  但身为帝王,对于奴才、臣子的御下已经成熟老练到极点的他,此刻心知肚明,瑜宁的事会发生,不仅仅是害她的人恶毒、狡猾。

  更是有着这从根儿上的腐烂与失察。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他从争夺太子之位到今天终于稳固皇位。

  步履维艰,如履薄冰。

  即便做了皇帝,他也一刻没有敢于松动对这宫城内外阴暗老鼠的防备。

  怎么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疏忽至此。

  是天真,还是无能?

  李延起身,又开始来回踱步。

  每次他思考的时候,必须要这样来回的踱步,在步伐里走动脑中的每一步思虑。

  但此刻他的步伐略显焦虑。

  此时此地的他,在用审视一个臣子的眼光审视起了自己的新欢——也是自己一手提携起来的皇后。

  可是,他又不能用对臣子那么冷酷的心态去面对这件事。

  于是,心里头越来越乱。

  “皇后怎么样了?”

  他突然顿足,背对着众人,微微侧过头询问。

  孙福通连忙赶上前,弓着腰回禀:“回陛下,皇后娘娘刚退了热,还没醒。”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后宫诸事,也不可一日无主。

  他思忖片刻,看向宋贵妃:“宫里的事,你先照料。”

  宋贵妃久久地就在等待这一句,上前盈盈一福:“陛下放心,臣妾都安排好了。只是陛下要保重龙体,处置了她们,再睡一会儿吧。”

  原本李延认准了是李如月害了瑜宁。

  没有别的,动机!

  只有她有这个动机!

  旁人别说没有胆量,最起码瑜宁死了,对谁都没有特别显着的利益,就算,是冲着远蓉来的,弄死一个瑜宁,远蓉还是皇后,却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种亏本的买卖,没有傻子会做吧?

  所以只有她!

  那个对瑜宁和远蓉拥有最纯粹恨意和怨怼的人,才会这么做!

  可是,她也还是个孩子,每天饭都吃不饱,书也没正经读过。

  当初她母亲被送进冷宫,她一声不吭,像个傻子一样,情都没有来求。

  这么一个窝囊的草包,当真有这么心思深沉,能把瑜宁骗的心甘情愿大半夜什么都不怕的跑去赴死吗?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说,他真的冤枉了她?

  ——不可能!

  李延的眼神忽然凌厉,突然回身,喝道:“把李如月带来见朕!”

  孙福通赶忙忙转身去吩咐人带李如月。

  宋贵妃很费解,他怎么又要查李如月?拿捏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不放?

  她虽然不想在这个当口惹李延,可还是忍不住为那个孩子说话。

  “陛下,您这样召见如月,岂非让阖宫上下都知道您在怀疑她?您这样……旁人对她怎么看?皇后娘娘醒了,也难免会随您一起怀疑如月的,到时候,就算她洗清嫌疑,别人也好,娘娘也好,终归心里会对她有芥蒂,那她以后怎么嫁人?”

  宋显听着姐姐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不禁感怀她心中的仁善。

  也就只有一个母亲,懂得这样去为一个女孩子考虑,担心她被人家非议,被人家排挤,担心坏了名声,以后不好嫁人。

  他又不禁想起李如月的脸,那张看上去平静,实际上是被痛苦磋磨的已经没了属于孩童那份喜怒和灵动的脸。

  看到李延此刻毫不讲情面的冷酷和对李如月的痛恨,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第一时刻对他的调查,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

  可是……或许也无所谓。

  她已经被她在这世上血缘最亲的两个人,都狠狠伤害过了。

  不知怎的,看着李延脸上的坚决,他感到一种没由来的悲怆。

  对于宋贵妃的奉劝,李延只是冷笑,甚至还带有一点轻蔑。

  “嫁人?那还要看看她能不能活到那个年纪!”

  李延的绝情让宋显只觉心里堵得慌。

  他们宋家,从祖爷爷那辈起,就不准纳妾,所以从来都是父母恩爱,伉俪情深。

  父母恩爱,对待两人的孩子们自然也都同心同德,尽心尽力,照育有加。

  他们家的孩子们待长辈,那更是无有不尽心的,敬爱、尊崇。

  所以看到李延这么对李如月,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他感到这个皇宫有一种扭曲、割裂,像一所人间地狱,与他所认知的家族、亲人、父母、手足,全然不同。倘或换作他,他不知如何自处。

  那李如月呢?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重深深的担忧。

  她一个女孩子,一个小孩子。

  该怎么面对这暴虐帝王的如狼似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