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暗影降临·黑潮再起-《湘西赶尸人:九幽铃主》

  风卷着灰烬打转,落在陈九渊脚边。

  他没动,手还贴在胸口,掌心压着那句“带着我的眼睛看世界”。不是为了感受什么,只是确认这句话还在。像一块锈住的齿轮,卡在喉咙里,推不动情绪,也停不下动作。

  大长老躺在几步外,脸朝天,嘴边的血已经干了,脖子歪成一个僵硬的角度。呼吸没了,体温也没了。陈九渊走过去,伸手探了探鼻下,又按了按颈侧,收手时指尖蹭到一缕白发,顺手拨开。

  人死了。

  他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平得像在说今天没吃饭。没有哽咽,没有颤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多余。任务清单上划掉一项:确认同伴状态。活着的要盯,死的要记,仅此而已。

  他转身,面朝大海。

  海面不对劲。

  原本黑铁似的水面开始翻涌,不是浪,是往反方向鼓胀,像底下有东西顶着皮膜往上拱。先是咕嘟咕嘟冒泡,接着水色由深灰转墨黑,浮出一只青紫色的手,指节扭曲,指甲翻起,抓着虚空往上爬。紧接着是头颅,眼眶空洞,嘴唇剥落,脖颈挂着海藻和碎布条。

  尸体。

  不止一具。

  第二具、第三具……十具、百具,从不同方向破水而出,肢体纠缠,堆叠成墙。它们不挣扎,不喊叫,只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推着,整齐划一地朝岛屿逼近。腐烂的躯体在水中排成阵列,像一支沉默的军队。

  陈九渊眯眼。

  灰白瞳孔里,阴线骤现。

  整片海域被密密麻麻的红线覆盖,每一条都从尸身延伸而出,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这些线在半空交织,形成一张巨网,最终汇聚向海面中央一个缓缓移动的黑点——那不是船,也不是礁石,更像一团凝而不散的雾,裹着某种活物。

  他抬手,去够头顶悬浮的九幽铃。

  铃身微震,却没响。

  以往遇到厉鬼或大规模尸变,铃会自发哀鸣,震得耳膜生疼。现在它安静得出奇,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只剩一丝微弱的共振顺着指尖传进骨头。

  “你们拿走的,不过是复制品。”

  声音从海上传来,低沉,平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不像是通过空气传播,更像是直接钻进脑子里。

  “真正的九幽铃,在我手中。”

  陈九渊没答话。

  他知道是谁。

  黑幡教主。

  那个躲在幕后的玩意儿,三百年前叛出引魂司,靠炼活人尸阵续命,现在终于肯露个口风了。不是为了谈判,是来宣判——你们忙活一场,救的人、破的局、烧的命,全是假的。

  可笑吗?

  他想笑,嘴角抽了一下,没起来。情绪不在了,连讽刺都懒得演。

  他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掌纹裂着缝,血痂还没掉干净。这双手烧过祖符,背过阿箐,按过石铃,现在还能动,还能握。

  那就够了。

  他把九幽铃攥进手里,青铜棱角硌着掌心,疼感清晰。这不是复制品,也不是赝品。是他用血喂出来的,能看见阴线,能借壳问命,能撕开幻境的东西。真不真,不靠谁嘴说,靠它认不认主。

  他往前走了一步。

  祭坛边缘的碎石被踩塌一块,滚进海里,瞬间被浮尸群吞没。距离缩短了十丈,那些尸体依旧沉默推进,没有加速,也没有攻击意图。它们像是工具,等着被激活。

  “你夺走的,是过去。”陈九渊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但我留下的,是现在。”

  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也不在乎。

  话说出来,不是为了威慑,是为了校准自己的坐标。心是空的,记忆还在。阿箐跳进镜里的画面,大长老咳血的姿势,老道残魂消散前那一眼——全都刻着呢。不是情感,是数据。就像赶尸路上记路标,左三步绕枯树,右五步跨骨堆,错了就死。

  他不能错。

  因为还有事没做完。

  石台上的往生镜已闭合,表面光滑如石板,看不出任何异样。可他知道里面关着什么。七代铃主的轮回,无面尸王的源头,还有那个未来版的自己,嘴里说着“别来”。真相没揭开,债没算清,现在有人想用一堆烂肉吓退他?

  门都没有。

  他抬起左手,咬破食指,在右手腕上画了一道符。

  不是《赶尸秘录》里的,也不是引魂司传下的,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用来镇尸毒,稳阳气,防反噬。每次用“借壳问命”,体内就会多一缕阴秽,像霉菌一样啃五感。现在他已经闻不到尸臭,听觉也开始迟钝,再拖下去,迟早变成一具会走路的行尸。

  可只要还能动,就能耗。

  他把血符拍进皮肤,火辣辣地疼,但脉搏稳住了。九幽铃在他掌心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

  远处,黑潮又近了五十步。

  第一排尸体已经漂到浅滩,膝盖陷进泥里,仍保持着前行姿态。它们的脸朝向祭坛,空洞的眼眶像是在“看”他。那种感觉,不像被敌人包围,更像被一群提线木偶围观。

  “你说你是真铃主?”陈九渊又开口,这次声音压低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尸体,不敢上岸?”

  他盯着那团黑雾。

  对方没回答。

  但海面波动变了节奏。原本整齐的推进阵型出现微小错位,几具尸体撞在一起,手臂断裂,沉入水中。那团黑雾微微晃动,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调整控制。

  陈九渊笑了下。

  他知道猜对了。

  那不是本体,是分身,或是傀儡阵的中枢节点。真身不敢露面,只能躲在尸群后面放狠话。典型的怂货操作——声势搞得震天响,实际连岛都不敢登。

  “行吧。”他松了松肩,活动了下手腕,“既然你不肯下来,那我就等你推到眼前,再一个个拆了你的线。”

  他把九幽铃挂在腰带上,从怀里摸出一块焦黑的符纸残片——那是从换皮尸身上扒下来的,上面有黑幡教的暗印。他捏着它,蹲下身,往地面一贴。

  符纸吸了点潮气,边缘翘起,忽然冒出一缕青烟。

  不是燃烧,是蒸发。

  烟雾扭曲成一条细线,顺着泥地往前爬,像蛇寻洞。这是识伪符的变种,能追踪同源印记。如果岛上还有潜伏的傀尸,或者地下埋了引魂桩,它会一路指到根上。

  他等着。

  十息,二十息。

  烟线突然停住,指向祭坛西侧的一块半埋石碑。

  陈九渊站起身,走过去,一脚踹在碑底。

  石碑晃了晃,裂开一道缝,里面露出半截黑色木钉,钉头上缠着人发,刻着蝇头小字:“引”。

  他认得这玩意儿。

  引魂桩的部件,用来锚定大型尸阵的坐标点。黑幡教早就在这儿埋了伏笔,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把整座岛变成死人窝。

  “还挺会藏。”他低声说。

  正要拔钉,腰间的九幽铃猛地一震。

  不是响,是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端危险的东西。

  他抬头。

  海面上,那团黑雾突然膨胀,撑开一圈涟漪。所有浮尸在同一秒停止前进,齐刷刷转向祭坛,无数颗脑袋同时抬起,空眼眶对准他。

  风停了。

  灰烬不再飘。

  连海浪都静了一瞬。

  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更冷:

  “你以为……她替你还的,只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