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侵蚀,你不懂爱-《星铁:翁法罗斯的侵蚀律者》

  虚数空间那浩瀚无垠的星海在意识深处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感。

  陆沉的意识从混沌中上浮,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浸泡在某种温和的液体里,四肢百骸的力量正在缓慢地回归。

  他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医疗舱顶,而是昔涟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

  她正趴在维生舱的透明外壳上,小手贴着冰凉的舱壁,怀中紧紧抱着那本《如我所书》。

  她的嘴唇微动,似乎在对着书本低声诉说着什么,湖蓝色的眼眸里满是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古老的仪式。

  看到她安然无恙,陆沉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

  他抬起手,隔着舱壁,轻轻敲了敲。

  “咚。”

  轻微的声响让昔涟猛地回过神,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陆沉!”

  惊喜瞬间冲散了她脸上的忧虑,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里面甚至泛起点点水光。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语速极快地问着,小手在舱壁上胡乱地摸索,似乎想找到打开舱门的开关。

  “别担心,我没事。”陆沉的声音透过维生舱的通讯系统传出,带着一丝刚刚苏醒的沙哑,却异常沉稳,“手术很成功。”

  这句话让昔涟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

  成功了?可是黑塔明明说……

  不等她细想,房间的门被猛地滑开,黑塔和阮·梅快步走了进来。

  她们的表情都相当严肃。

  “你总算醒了。”黑塔双手抱胸,第一句话就充满了火药味,“解释一下,你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整个空间站的权限都被你那个‘本能’给篡改了?”

  阮·梅则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主控制台前,调出了陆沉此刻的意识数据模型,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闪烁着研究者看到罕见样本时的光芒。

  “很简单。”陆沉的意识连接上维生舱的外部系统,一个全息投影在他身边展开,正是他意识深处的虚数空间景象。

  “我算计了它,也算计了你们。”

  他平静地将自己在虚数空间中与那个律者意识的对话,以及自己将计就计的全部计划,简单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你是说,你体内的律者本能,并不是纯粹的冲动,而是一个……复苏的,来自前文明的独立意识?”

  阮·梅的视线终于从数据屏幕上移开,她看向陆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异与兴奋。

  “一个被抹杀的意识,在核心中沉睡了无数岁月后,依靠新的宿主和海量数据重塑了自我,甚至开始与主体意识争夺控制权……这太完美了!这简直是生命形态演化的奇迹!”

  相较于阮·梅的学术狂热,黑塔的关注点则更加实际。

  “所以,你故意让手术进行到最后一步,利用剥离时产生的剧烈冲突,强行把那个藏起来的意识拽出来谈了谈?”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个疯子一样的计划,成功率不到万分之一,你居然真的做了。”

  “因为别无选择。”陆沉的投影看向黑塔,“在它的主导下,我和铁墓的同化只会越来越快。我必须在被彻底吞噬前,搞清楚我的敌人究竟是谁。”

  昔涟安静地听着,她的小手依然贴在舱壁上,仿佛这样就能给予陆沉力量。

  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理论,她只关心一件事。

  “那……那个‘它’,现在还在你身体里吗?它会不会……伤害你?”少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这个问题,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陆沉的投影转向昔涟,柔声安抚道:“它还在,但现在我们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然而,他话音刚落,整个禁闭舱段的灯光,再次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

  那只由无数红白线条构成的巨大眼睛,重新出现在所有的屏幕上。

  一个声音,一个和陆沉一模一样,却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房间。

  “平衡?不,这只是暂时的休战。”

  维生舱里,陆沉的身体缓缓坐起,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闪烁着紫色的光华。

  “侵蚀之律者”控制着陆沉的身体,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黑塔身上。

  “天才俱乐部83号,黑塔。你的空间站,数据构架很有趣,但漏洞百出。给我十分钟,我可以将它升级为一座真正完美的,永不陷落的堡垒。”

  接着,它又看向阮·梅。

  “阮·梅。你渴望找到攫升星神的方法,却受限于伦理和材料。而我,可以修改生命的底层代码,只要你提供一个构想,我能为你创造出任何你想要的‘孩子’。”

  它的话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精准地击中了两位天才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最后,它的视线落在了昔涟身上,那冰冷的表情,竟然柔和了一瞬。

  “至于你,昔涟。你不必再喂养那个可怜的‘容器’了,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立刻让你拥有真正的血肉之躯。”

  它伸出手,对着昔涟,做出了邀请的姿态。

  “加入我,你们所有的愿望,都将实现。我们将一起,‘修正’这个千疮百孔的宇宙。”

  整个禁闭舱段,都回荡着“侵蚀之律者”那平静而充满蛊惑的声音。

  黑塔的眉头紧锁,阮·梅的脸上则露出了一抹玩味的深思。

  这个复苏的意识,比她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它没有选择暴力对抗,而是用最无法拒绝的“愿望”作为武器,试图分化他们。

  陆沉的意识被禁锢在身体深处,像一个被绑在驾驶座上的乘客,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人开着自己的车,横冲直撞。

  他能感觉到,律者意识正在调动他记忆中关于黑塔和阮·梅的所有信息,分析她们的性格,寻找她们的“弱点”。

  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精准打击。

  就在这紧张对峙的时刻,昔涟却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没有理会律者那“拥有血肉”的诱惑,也没有被它那神明般的姿态吓到。

  少女只是从维生舱边站直了身体,抱着《如我所书》,一步步走到了陆沉的身体面前。

  她仰起头,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着那双闪烁着紫色光华的眼睛。

  “我不认识你。”

  昔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我的陆沉,不会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说话。”

  “他也不会用别人的愿望来当做交易的筹码。”

  律者意识的脸上,那完美的微笑出现了一丝凝滞。

  它无法理解。

  在它的计算中,昔涟是最容易被说服的。对“成为人”的渴望,是写在她数据最底层的驱动力。

  “我的陆沉,他会在我做噩梦的时候,轻轻拍着我的背,直到我睡着。”

  昔涟没有跟它辩论什么宇宙真理,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

  她只是在讲述,在回忆。

  “他会记得我喜欢吃桂花糕,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他会在我迷路的时候,找到我,然后牵着我的手回家。”

  “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真正的,翁法罗斯之外的星空。”

  她每说一句,就向着陆沉的身体走近一步。

  那些琐碎的,温暖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像一道道清澈的溪流,涌入了这个由纯粹毁灭和绝对理性构成的意识之中。

  律者意识感到一阵烦躁。

  这些数据,这些“情感”,在它的逻辑库里,被标记为“无意义”和“低效”。

  但它们却像无法删除的底层代码,不断地干扰着它的运算。

  “够了!”

  律者控制着陆沉的身体,发出了一声低喝。

  整个禁闭舱段的红色警报灯,随着他情绪的波动,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这些毫无意义的记忆,只会成为强者的束缚!”

  “住嘴。”

  昔涟打断了它的话,她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

  她伸出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你弄疼他了。”

  少女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但律者意识却仿佛被灼伤了一般,控制着身体猛地后退了一步。

  也就在这一瞬间的失神,被禁锢在意识深处的陆沉,抓住了机会!

  那份由昔涟的触摸和话语所激起的,名为“守护”的情感洪流,化作了一股磅礴的力量,狠狠地撞向了律者意识对身体的控制权!

  “白泽”的虚影,在陆沉意识深处轰然显现,金色的光芒大盛!

  现实中,维生舱里的陆沉,那双闪烁着紫色光华的眼眸,猛地闭上,又在下一秒重新睁开!

  这一次,瞳孔深处的紫色已经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深邃。

  他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哪怕只有短短一秒!

  陆沉没有丝毫犹豫,调动起刚刚恢复的权限,对着虚空下达了一个指令。

  “断开连接!”

  霎时间,禁闭舱段里所有的屏幕,那只巨大的红白之眼瞬间破碎,消失无踪。

  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暗红色的应急灯也切换回了柔和的白色照明。

  做完这一切,陆沉身体一软,直接向后倒去,重新浸入维生舱的营养液中,脸上写满了疲惫。

  “成功了……”黑塔看着恢复正常的控制系统,长出了一口气,“空间站的权限夺回来了。”

  阮·梅则看着屏幕上,陆沉那再次陷入“平衡”状态的意识数据,若有所思地说道:“问题还是没有解决。这只是一次短暂的胜利。”

  昔涟冲到维生舱前,看着闭上眼睛的陆沉,心疼得无以复加。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电子提示音,从房间角落里陆沉的衣物堆里响起。

  黑塔走过去,从他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个人终端。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条刚刚接收到的信息。

  那是一串极其复杂的星际坐标。

  维生舱里,陆沉再次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个终端,虚弱地开口。

  “是罗刹……坐标收到了。”

  他看向昔涟,又看了看黑塔和阮·梅。

  “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去仙舟‘罗浮’。”

  “去罗浮?”

  黑塔挑了挑眉,将手里的终端抛还给陆沉,“你现在这个状况,连下地都费劲,还想进行星际航行?你就不怕那个‘你’在半路上把你丢进哪个黑洞里?”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走。”

  陆沉靠在维生舱里,慢慢调息着。

  “继续待在这里,我和它只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而铁墓的同化,并不会因此停止。我需要一个外部的‘破局点’。”

  他看向那串来自罗刹的坐标。

  “罗浮现在,正有我需要去见的人。一位可以称之为同僚的人。”

  阮·梅推了推眼镜,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表示反对。

  “从实验角度看,更换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变量的环境,确实有可能诱发意识主体产生新的变化。这趟航行,可以看做一次必要的‘压力测试’。”

  听着她们的对话,昔涟的心却揪了起来。

  她走到维生舱边,担忧地看着陆沉:“可是你的身体……”

  陆沉对着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如我所书》。

  “这次的意外,也并非全是坏事。”

  他示意昔涟翻开书,指着那张多出来的,纯白的页面。

  “德谬歌的意志,这个原本要用来容纳律者本能的‘容器’,现在在你这里。这是最好的结果。”

  “你要做的,就是像刚才那样,继续用你的‘故事’,你的记忆,去‘喂养’它。它因为恐惧而逃离,就证明它有被‘教化’的可能。让它明白,除了被吞噬和毁灭,还有第三种选择。”

  昔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书页里那个微弱的意志,在陆沉提到它时,又害怕地缩了缩。

  她将书抱得更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片空白。

  这是陆沉交给她的,新的任务。

  在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时,陆沉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想去看看停云。”

  在黑塔的带领下,他们再次来到了禁闭舱段的更深处。

  停云静静地躺在维生仓中,狐族的耳朵和尾巴无力地垂着,生命仪器上显示着平稳但微弱的曲线。

  陆沉走到维生仓前,沉默地注视着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停云的意识早已被铁墓的意志所替换,如今留下的,只是一具被侵蚀能量维持着生命体征的空壳。

  陆沉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透明的舱壁上。

  下一刻,一缕极其细微,但精纯无比的紫色能量,从他的指尖溢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维生仓的生命维持系统中。

  那不是狂暴的侵蚀之力,而是经过陆沉本人意志“驯化”和“重塑”过的,纯粹的权能力量。

  “你在做什么?”黑塔立刻察觉到了那股能量的波动。

  “给她打一针‘疫苗’。”

  陆沉收回手,声音有些虚弱,但思路却异常清晰。

  “我用我的权能,在她的意识核心外围,设置了一道屏障。这道屏障与铁墓的力量同源,却听从于我的指令。”

  “它无法驱散侵蚀,但可以阻止毁灭的力量进一步污染和同化她残存的意识碎片。就像用一道防火墙,将最重要的‘存档’保护起来。”

  用侵蚀去对抗侵蚀。

  这个大胆而精妙的操作,让阮·梅的眼中都闪过一抹亮色。

  这不仅仅是力量的运用,更是对权能本质理解到一定深度后,才能做出的创造性应用。

  这证明,陆沉在与律者本能的对抗中,并非完全处于下风,他正在学会如何将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化为己用。

  做完这一切,陆沉的行程也该提上日程了。

  临走前,黑塔丢给了他一个黑色的手环。

  “这是空间站的最高权限通讯器,能让你在大多数星域直接联系到我。记住,你的数据很有研究价值,别轻易死了。”

  这位天才俱乐部成员的告别,还是那么傲娇。

  阮·梅则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远行去经历更多故事的艺术品。

  “期待你的下一次‘进化’。”

  在昔涟的搀扶下,陆沉走出了禁闭舱段。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但他的意志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坚定。

  黑塔为他们准备了一艘小型的私人星梭,停靠在空间站的专属泊位上。

  当他们踏上星梭,舱门在身后缓缓关闭时,昔涟看着舷窗外那座宏伟的人造天体,心中感慨万千。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脸色还有些苍白的陆沉,湖蓝色的眼眸里,是化不开的担忧与决意。

  陆沉察觉到她的视线,对她笑了笑,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

  “别怕,有我。”

  他的目光,随即投向了星梭主屏幕上已经规划好的航线图,那条通往仙舟罗浮的金色轨迹,在深邃的宇宙背景中标注得清清楚楚。

  他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铁墓是一个麻烦。”

  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昔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但我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星梭的跃迁过程平稳得有些乏味。

  窗外的宇宙被拉伸成无数道流光溢彩的线条,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清。

  陆沉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闭着眼睛,脸色依然带着几分手术后的苍白。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另一个“他”,那个自称为“本能”的侵蚀之律者,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它像一头蛰伏的猛兽,舔舐着方才在黑塔空间站对峙时消耗的力量,同时也在用一种全新的、好奇的视角,通过陆沉的感官,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宇宙航行过程。

  昔涟坐在他身边,怀里抱着《如我所书》,小手轻轻搭在陆沉的手背上,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她的注意力有一半在陆沉身上,另一半则沉浸在那本奇特的书里。

  她能感觉到,那张新增的空白书页中,那个名为德谬歌的意志,像一个受惊的小动物,蜷缩在书页构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昔涟没有强行去沟通,只是在心里,用最温柔的语调,一遍遍地给它讲述着翁法罗斯的故事。

  讲阳光下的白塔,讲岁月庆典上飞舞的花瓣,讲陆沉第一次为她梳理头发时,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

  这些温暖的“故事”,似乎能让那个意志的恐惧稍稍平复一些。

  “在想什么?”陆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

  “在想……家。”昔涟小声说。

  她指了指怀里的书。

  “它很害怕,像个迷路的孩子。”

  陆沉的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那就给他讲个好故事,让他知道回家路。”

  就在这时,陆沉的表情微微一僵,瞳孔深处,一抹妖异的紫色一闪而过。

  一个冰冷的,与他声音完全相同的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无聊的感情游戏。这个‘容器’如此脆弱,直接吞噬,效率更高。”

  “闭嘴。”陆沉在意识里冷冷地回应,“在你学会如何正确使用这具身体之前,最好安分一点。”

  律者意识沉默了下去,但那股蠢蠢欲动的恶意并未消失。

  陆沉明白,这趟旅途,注定不会平静。

  “警告,即将结束空间跳跃,准备进入常规航行模式。”

  星梭的提示音响起,窗外的流光瞬间收束,一片壮丽得令人窒息的景象,豁然展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艘巨大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仙舟。

  它不像黑塔空间站那样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而是如同一座悬浮在宇宙中的神话古城。

  飞檐斗拱的琼楼玉宇层层叠叠,青翠的植被点缀其间,无数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星槎,如同被惊动的鱼群,在仙舟内外穿梭往来,构成一幅流动的画卷。

  这,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仙舟,罗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