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归尘-《摄政王,你家小王妃又闯祸了》

  暮春的帝都,空气里浮动着柳絮和暖融的花香。

  摄政王府门前那条青石长街,早已被清水泼洒过数遍,纤尘不染。

  朱漆大门洞开,管家仆役屏息垂手,分列两侧,所有的目光都热切而恭敬地投向长街尽头。

  姜宝宝立于府门高阶之上。

  妃色云纹宫装衬得她肤光胜雪,发间那支羊脂玉兰簪温润生辉。

  她身姿笔直,双手却无意识地紧紧交握在身前,指尖微微泛白,目光焦着在长街拐角。

  远处,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渐近,如滚雷踏在每个人心头。

  玄底金纹的蟠龙帅旗率先闯入视线,随后是肃穆如黑色铁流的玄甲骑兵。

  队伍最前方,踏雪乌骓背上的男人,玄甲染尘,披风猎猎,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墨千尘的目光,在进入长街的刹那,便穿越人群,牢牢锁定了她。

  千里风沙,铁血征伐,在触及那抹颜色的瞬间,化作了眼底深潭下涌动的暖流。

  他抬手止住大军,独自催马上前,直至阶下。

  翻身下马,甲胄轻响。

  他几步跨上台阶,在她面前站定。

  风尘刻入眉宇,眼底有未褪的倦色与血丝,但看向她的眼神,却亮得灼人,翻涌着几乎要溢出的思念。

  “帅叔叔。”

  姜宝宝喉头哽咽,万千言语只化作这两个颤音。

  墨千尘未语,伸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轻地拭去她眼角的一点湿意。

  随即展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坚硬的甲胄硌着她,冰冷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将她彻底包裹。

  这个拥抱用力得几乎让她窒息,却也安全得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将脸深深埋进他肩胛间的空隙。

  “我回来了。”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

  “嗯。”

  她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泪水无声浸湿衣料。

  良久,他才稍稍松开手臂,却依旧揽着她。

  低头仔细端详她的脸,确认她一切安好,眼底最后一丝紧绷终于散去。

  “进去吧。”

  他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

  回到栖梧苑,熟悉的一切让征战归来的杀伐之气渐渐沉淀。

  沐浴更衣后,墨千尘换上玄色常服,长发未束,少了几分凛冽,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

  姜宝宝亲自布菜,静静看他用餐。

  烛光下,他眉间的疲惫让她心疼。

  “仗打完了?”

  她轻声问。

  “嗯,轩辕烈已伏诛,西境大局已定。”

  墨千尘言简意赅,夹起她推来的菜,顿了顿。

  “有件事,需与你说。”

  “何事?”

  “你从溪口村带回的那个婢女,小莲。”

  姜宝宝心头微紧。

  “她……怎么了?影一之前信中说,她在西境寻亲未果,被你暂时收留。”

  墨千尘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

  “她并非寻亲。她在西境出现,是受轩辕烈胁迫,身怀阴毒蛊物,意图接近本王。”

  姜宝宝瞳孔骤缩,汤匙落在碗沿,发出轻响。

  小莲?

  那个在溪口村哭得凄惨、被她救下的少女。

  身怀蛊物?

  意图对帅叔叔……

  震惊与被背叛的刺痛席卷了她。

  她想起小莲在府中的勤快,想起她请求寻亲时的眼泪……

  难道都是假的?

  “她亲口承认?”

  声音微颤。

  “人赃并获,她试图逃离军营前往黑风坳与轩辕烈联络,被截获。”

  “那蛊物名为‘同心蛊’,效用阴毒,是轩辕烈伏诛前交予她的。”

  墨千尘陈述事实,略去了自己后续的布置与判断。

  同心蛊。

  姜宝宝虽不知具体,但听名字便知绝非善物。

  寒意从心底升起,后怕如藤蔓缠绕心脏。

  若小莲得手。

  “她现在何处?”

  “押在府中地牢。”

  墨千尘看着她。

  “她是你带回的人,由你处置。”

  这句话让姜宝宝心头一涩。

  这是他的尊重,也是一道难题。

  背主、谋害亲王,是死罪。

  可那毕竟是她亲手从火坑里拉出来的人。

  沉默在烛光中蔓延。

  墨千尘静静等待,没有催促。

  良久,姜宝宝深吸一口气,抬起眼,挣扎未褪,却有了决断。

  “带她来见我。”

  地牢阴冷的气息与栖梧苑的温暖格格不入。

  小莲被押上来时,发丝凌乱,衣裙污损,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恐惧绝望。

  看到端坐的姜宝宝和旁边面无表情的墨千尘,她腿一软,瘫跪在地,涕泪横流。

  “王妃娘娘,王爷,奴婢错了,真的是轩辕烈逼我的。”

  “他用性命威胁,奴婢不得不从啊。”

  “求娘娘看在过去的情分上,饶奴婢一命,奴婢愿做牛做马,一辈子赎罪。”

  她磕头如捣蒜,额前见红,哭喊凄厉。

  姜宝宝看着她,心中并无快意,只有深深的悲哀与刺痛。

  过去的情分?

  早已在背叛与恶意中消磨殆尽。

  “小莲,”

  姜宝宝开口,声音带着冰冷的失望。

  “我救你出火坑,予你安身之所,自问不曾亏待,你为何要如此?”

  小莲哭声一滞,抬起泪眼,眼中情绪复杂难言,有恐惧悔恨,或许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怨怼不甘。

  为什么王妃拥有一切,而她只能为奴为婢?

  那蛊药,曾是她以为能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但这些,她死也不敢说,只是拼命摇头。

  “奴婢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求娘娘开恩。”

  姜宝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清冷的决然。

  “你背主忘恩,心怀叵测,携阴毒之物意图谋害亲王,按律当诛。”

  小莲浑身剧颤,面无人色。

  “但,”

  姜宝宝话锋一转,声音微颤。

  “念在你曾受胁迫,且未造成恶果,我不杀你。”

  小莲眼中迸出希冀。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我摄政王府之人。”

  “你离开帝都,永不许再踏足半步。”

  “从此生死祸福,与我再无干系。”

  姜宝宝说完,别开脸,不再看她。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不亲手沾染鲜血,亦绝不留隐患在身边。

  小莲愣住,随即狂喜磕头。

  “谢娘娘不杀之恩,奴婢永生永世不忘娘娘大德。”

  她被带了下去,准备押送出府。

  厅内重归安静。

  姜宝宝靠在椅背上,神色疲惫。

  墨千尘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微凉的手。

  “你心软了。”

  他陈述。

  “我只是不想让她,脏了我曾给过的善意。”

  姜宝宝低声道,带着迷茫。

  “我赶她走,是对是错?她若怀恨在心,将来……”

  “不会有‘将来’。”

  墨千尘打断她,声音平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你已做了你能做的,尽了仁至义尽。余下的事,不必再想。”

  他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你只需知道,任何威胁,都不会靠近你。”

  姜宝宝抬眼看他,他眼底深邃如渊,平静无波,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安定。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承诺,但她似乎懂了。

  他或许不会赞同她的“仁慈”,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确保这份“仁慈”不会带来任何反噬。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脸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她能守住自己心底的不忍,而他,会为她挡住外面所有的风刀霜剑。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无需言明的默契。

  几日后,帝都城外三十里荒野。

  一辆青布小车停下,换了粗布衣裳、拿着小包裹的小莲被推下车。

  车夫冷冷丢下一句“好自为之”,驾车离去。

  小莲站在荒草萋萋的路边,回望帝都轮廓,心中充满劫后余生的虚脱与茫然。

  她摸了摸怀里碎银,咬了咬牙,朝相反方向走去。

  未出多远,密林边缘,几道黑影如鬼魅般现身,拦住去路。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

  小莲瞳孔骤缩,无边的恐惧淹没她,想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寒光微掠。

  一切归于寂静。

  荒野的风吹过,卷起枯叶,很快掩去所有痕迹。

  仿佛那个名叫小莲的少女,从未存在。

  摄政王府,栖梧苑轩窗下,姜宝宝正修剪一瓶海棠。

  墨千尘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颌搁在她发顶。

  “西境事了,京中琐务也处理妥当。”

  他低声道。

  “过几日,陪我去京郊别院?就我们两个。”

  姜宝宝手中动作一顿,随即放松身体,靠进他怀里,唇角微扬。

  “好。

  窗外交海棠开得正艳,如火如荼。

  所有的风雨、阴谋、背叛,似乎都被隔绝在这方温暖天地之外。

  而有些人,有些事,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

  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时光里,再也不会回来打扰这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