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永恒的黑暗与冰冷，如同最沉重的棺椁，将意识禁锢、碾磨。不知沉睡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古。唯有无尽的虚无与死寂相伴，连“自我”的存在都变得模糊、稀薄，仿佛随时会融化在这片永恒的寂静里。
某一刻，仿佛从宇宙的尽头，从灵魂的彼岸，传来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
这刺痛，并非来自外界施加的封印或伤害，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某个早已被遗忘、或者说，被强行剥离、掩埋的角落。像是一根沉寂了万年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笨拙、却又无比执着地，拨动了一下。
嗡……
弦音震颤，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到令人心颤、又陌生到令人恐惧的共鸣。
紧接着，是温暖。
一股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混合着一种她既熟悉（九幽）又陌生（混沌）的奇异暖流，顺着那根被拨动的“弦”，悄然渗入了她早已冰封、死寂的灵魂核心。这暖流是如此微弱，在霜华封印的浩瀚冰寒面前，如同风中烛火，但它存在着，燃烧着，固执地散发着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温度”。
是谁？
这暖流……这共鸣……是谁？
漫长的沉眠与封印，让思维如同生了锈的机器，运转得异常艰涩、缓慢。但本能，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温暖”与“共鸣”所惊醒，开始发出无声的尖叫、质问、探索……
然后，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她的眼睛被冰霜覆盖，无法睁开。而是通过那根被拨动的“弦”，通过灵魂深处那枚早已黯淡、此刻却被暖流刺激得微微发热的暗金族纹烙印，她“看”到了一幅幅破碎、模糊、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与感受——
无尽的黑暗弱水，冰冷刺骨，死寂吞噬一切。一个残破不堪、左胸几乎消失、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身影，正在其中缓缓下沉。那身影……好熟悉……是……他？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肉身被湮灭的虚无感，神魂被冰寒侵蚀的绝望，生命疯狂流逝的无力……这些感受，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地顺着那“弦”传来，让她被封印的灵魂都为之战栗！是他！他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他在……死去？
不！不要！
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混合着惊恐、心痛、绝望的强烈悸动，如同火山般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爆发！这悸动是如此强烈，甚至撼动了缠绕周身的、霜华布下的部分冰晶锁链，让锁链上的符文都为之明灭不定！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与感受汹涌而来——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奇异的碎片，碎片散发着与她本源、与他本源都隐隐共鸣的气息……那碎片，竟在尝试修补他恐怖的伤口，注入微弱的生机……
他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混沌星火……
他左手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却坚韧指引波动的玉佩，以及玉佩中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充满牵挂与守护的剑意……
还有……最重要的……
当那枚碎片气息彻底爆发，与她的烙印产生极致共鸣，两人灵魂仿佛隔空“掌心相触”的刹那——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他灵魂深处，那历经轮回、血火淬炼、却依旧不屈不灭的意志！感受到了他对她处境感同身受的剧痛与愤怒！感受到了那份深埋于冰冷表象之下、近乎偏执的守护与眷恋！更感受到了……他灵魂最核心处，那一点煌煌如大日、高渺如苍穹、却又带着一丝她刻骨铭心的熟悉的仙帝道韵！尽管这道韵已被混沌包裹、被魔气侵染、变得驳杂而陌生，但其最本质的烙印，她绝不会认错！
宸渊……师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混乱、震惊、痛苦、悸动的灵魂中炸开！但紧接着，是更大的困惑与骇然！
不对！不仅仅是宸渊师兄的道韵！还有……混沌！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包容、却也更加霸道的混沌本源气息！以及……一种与她同源、却又似乎更加深邃的九幽魔意？甚至……还有一丝帝源魂晶的纯净魂力波动？这些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的力量本源，怎么可能如此诡异地、水乳交融地存在于同一个灵魂之中？！
他还是宸渊师兄吗？那个光风霁月、统御仙域、仙道煌煌的宸渊仙帝？
可这混沌……这魔意……这陌生的、充满了毁灭与新生、吞噬与包容的奇异体质……
眼前这个残破濒死、却又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韧性、手握奇异碎片、与她灵魂产生前所未有共鸣的身影……他到底是谁？！
是宸渊师兄轮回转世，坠入魔道，修成了这诡异的混沌魔体？
还是某个未知的、继承了宸渊师兄部分因果与道韵、又机缘巧合获得了混沌与九幽造化的……全新存在？
亦或是……某个更加可怕、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伪装、窃取、融合了这一切？
混乱！极致的混乱！比这死寂的封印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混乱！所有的认知、记忆、情感，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到极致的灵魂共鸣所冲击、颠覆、搅碎！
“呃……”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仿佛从破碎的声带中勉强挤出的气音，在这绝对死寂的封印空间内，突兀地响起。
幽月自己都愣住了。她……能发出声音了？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但这意味着，她的意识，她的身体机能，在刚才那强烈的灵魂悸动与封印松动下，竟然恢复了一丝丝！
紧接着，是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对眼前这个既熟悉到灵魂战栗、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存在”的恐惧。
对这份突然建立、强烈到无法忽视、却又充满了迷雾与矛盾的“灵魂连接”的恐惧。
“你……”
她试图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更多的音节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却因虚弱与颤抖而断断续续。冰封的长睫剧烈颤动，似乎想睁开，却依旧被寒霜死死黏住。
“你…究竟……”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灵魂共鸣残留的悸动，带着万年封印的虚弱，更带着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抖。
终于，那最后的质问，伴随着她意识中翻腾的无尽惊涛与迷茫，冲破了封印的沉寂，也冲破了灵魂连接的阻隔，如同一声来自灵魂深渊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呐喊，顺着那根无形的“弦”，狠狠撞入了另一端，那个残破身影的、同样因剧烈情绪冲击而震颤不休的灵魂之中——
“是…谁——？！！！”
颤抖的，虚弱的，却充满了惊疑、困惑、痛苦、乃至一丝绝望的质问，在林尘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与此同时，仙界碎片，仙井深处。
幽月眉心那暗金族纹，在发出这声灵魂质问的刹那，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随即又因力量不支而急速黯淡下去。但缠绕她的冰晶锁链，却因此产生了更加剧烈的、连锁反应般的震颤！数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悄然出现在锁链与井壁的连接处！虽然距离彻底崩碎还遥不可及，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封印，因被封印者灵魂的剧烈波动与未知的外部共鸣，出现了不稳定的征兆！
死寂水渊之底。
胸口紧贴着那块持续散发温和暖流、修补生机的碎片，林尘残破的身体依旧浸泡在冰冷的弱水中。但方才那场超越时空、触及灵魂本源的“掌心相触”与悸动共鸣，带给他的冲击，远比肉身的痛苦更加剧烈、更加深刻。
他清晰地“听”到了幽月那声颤抖的、充满惊疑与痛苦的质问。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你…究竟是谁——？！！！”
是啊……我究竟是谁？
宸渊仙帝？林尘？混沌魔仙体的承载者？背负血仇的逃亡者？柳清漪牵挂的道侣？还是……此刻与她灵魂紧密相连、命运纠缠的未知存在？
前世仙帝的荣耀与责任，今生坠入魔域的挣扎与仇恨，对柳清漪的愧疚与思念，对幽月的复杂情感与此刻清晰的羁绊，对玄胤、霜华的滔天恨意，对自身这诡异体质与处境的迷茫……所有的身份，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熔岩，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冲撞、咆哮！
他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自己就是宸渊，那个曾辜负她信任、间接导致她父皇陨落、魔朝覆灭的“师兄”？告诉她自己在轮回中挣扎求生，坠入魔域，变成了如今这般仙不仙、魔不魔的怪物？告诉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玄胤依然高踞九天，而他们此刻皆如蝼蚁，在绝境中残喘？
还是……继续隐瞒？以这陌生的、混沌的面目，面对她这声源自灵魂的、颤抖的质问？
剧烈的痛苦，不仅仅是肉身的，更是灵魂的撕裂与拷问。他残存的混沌银眸在黑暗中猛地睁开，黯淡的眼瞳深处，倒映着无尽的黑暗与那枚散发微光的碎片，也倒映着灵魂深处，那道跨越时空、清晰无比的、属于幽月的、充满了惊疑与痛苦的“目光”。
沉默。
死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通过那无形的灵魂连接，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能感受到她质问后的虚弱，能感受到封印锁链因她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震颤与反噬带给她的痛苦，更能感受到，那份深藏于惊疑与痛苦之下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与更深层的恐惧。
她期待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理解、接受、安心的答案。
她恐惧这个答案，恐惧答案背后可能揭示的、更加残酷的真相，或无法承受的因果。
良久。
在那块神秘碎片持续散发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流滋养下，在胸口那恐怖的虚无伤口传来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麻痒的“生长”感中，林尘残破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混合了无尽复杂情绪、疲惫、决然，却又异常清晰的意念，顺着那灵魂的连接，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般，传递了回去。
意念之中，没有直接的答案，没有苍白的辩解。
只有一幕幕破碎的画面，与最核心的、无法作伪的灵魂烙印——
仙帝宫中，白衣胜雪，论道品茗，那一声清越的“师兄”……
魔域崩塌，血色漫天，那道决绝挡在他身前的玄衣身影，与最后回眸时，紫瞳中刻骨的恨与……未尽的泪……
轮回黑暗中的沉浮与挣扎……
灵界剑宗，梨花树下，少女羞涩递来的清漪玉佩……
魔心殿内，帝源魂晶光华璀璨，混沌魔仙体初成……
断云崖边，霜华剑指，掌心玉佩滚烫，最后凝望那被雷光封锁的宗门……
以及……方才，灵魂深处，掌心“相触”时，那无法言喻的悸动，与此刻清晰感知到的、她被封印的孤寂与痛苦……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受，都指向一个混乱、矛盾、却无比真实的灵魂核心。
最后，所有的意念归于一点，化作一个最简单的、却也最沉重的自我认知，伴随着他此刻残破不堪、却依旧在微弱跳动、挣扎求存的生命气息，一起传递了过去——
“我……是林尘。”
“也是……宸渊。”
“更是……此刻，与你掌心相连、命运同担的……囚徒。”
“一个，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之人的……复仇者。”
意念传递完毕的刹那，林尘感觉胸口那枚碎片的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暖流也加快了一分。而他与幽月之间的灵魂连接，并未因这沉重复杂的意念传递而减弱，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稳固了一些。
仿佛，某种无形的隔阂，在方才那场触及灵魂的质问与回应中，被悄然打破了一丝。
接下来，是更长久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仅仅是死寂与窒息。
黑暗中，仿佛有两道微弱却不肯熄灭的魂火，隔着无尽虚空与绝境死地，遥遥“对望”着。
等待着。
等待着对方的消化，对方的反应，以及……命运接下来的，更加残酷，或更加微妙的展开。
某一刻，仿佛从宇宙的尽头，从灵魂的彼岸，传来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
这刺痛，并非来自外界施加的封印或伤害，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某个早已被遗忘、或者说，被强行剥离、掩埋的角落。像是一根沉寂了万年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其笨拙、却又无比执着地，拨动了一下。
嗡……
弦音震颤，微弱，却带着一种熟悉到令人心颤、又陌生到令人恐惧的共鸣。
紧接着，是温暖。
一股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混合着一种她既熟悉（九幽）又陌生（混沌）的奇异暖流，顺着那根被拨动的“弦”，悄然渗入了她早已冰封、死寂的灵魂核心。这暖流是如此微弱，在霜华封印的浩瀚冰寒面前，如同风中烛火，但它存在着，燃烧着，固执地散发着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温度”。
是谁？
这暖流……这共鸣……是谁？
漫长的沉眠与封印，让思维如同生了锈的机器，运转得异常艰涩、缓慢。但本能，灵魂最深处的本能，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温暖”与“共鸣”所惊醒，开始发出无声的尖叫、质问、探索……
然后，她“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她的眼睛被冰霜覆盖，无法睁开。而是通过那根被拨动的“弦”，通过灵魂深处那枚早已黯淡、此刻却被暖流刺激得微微发热的暗金族纹烙印，她“看”到了一幅幅破碎、模糊、却又无比真实的画面与感受——
无尽的黑暗弱水，冰冷刺骨，死寂吞噬一切。一个残破不堪、左胸几乎消失、气息微弱到极点的身影，正在其中缓缓下沉。那身影……好熟悉……是……他？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苦，肉身被湮灭的虚无感，神魂被冰寒侵蚀的绝望，生命疯狂流逝的无力……这些感受，如此清晰、如此猛烈地顺着那“弦”传来，让她被封印的灵魂都为之战栗！是他！他在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他在……死去？
不！不要！
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混合着惊恐、心痛、绝望的强烈悸动，如同火山般在她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爆发！这悸动是如此强烈，甚至撼动了缠绕周身的、霜华布下的部分冰晶锁链，让锁链上的符文都为之明灭不定！
紧接着，更多的画面与感受汹涌而来——
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奇异的碎片，碎片散发着与她本源、与他本源都隐隐共鸣的气息……那碎片，竟在尝试修补他恐怖的伤口，注入微弱的生机……
他灵魂深处，那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混沌星火……
他左手掌心，那枚散发着微弱却坚韧指引波动的玉佩，以及玉佩中传来的、属于另一个女子的、充满牵挂与守护的剑意……
还有……最重要的……
当那枚碎片气息彻底爆发，与她的烙印产生极致共鸣，两人灵魂仿佛隔空“掌心相触”的刹那——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他灵魂深处，那历经轮回、血火淬炼、却依旧不屈不灭的意志！感受到了他对她处境感同身受的剧痛与愤怒！感受到了那份深埋于冰冷表象之下、近乎偏执的守护与眷恋！更感受到了……他灵魂最核心处，那一点煌煌如大日、高渺如苍穹、却又带着一丝她刻骨铭心的熟悉的仙帝道韵！尽管这道韵已被混沌包裹、被魔气侵染、变得驳杂而陌生，但其最本质的烙印，她绝不会认错！
宸渊……师兄？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混乱、震惊、痛苦、悸动的灵魂中炸开！但紧接着，是更大的困惑与骇然！
不对！不仅仅是宸渊师兄的道韵！还有……混沌！一种更加原始、更加包容、却也更加霸道的混沌本源气息！以及……一种与她同源、却又似乎更加深邃的九幽魔意？甚至……还有一丝帝源魂晶的纯净魂力波动？这些截然不同、甚至互相冲突的力量本源，怎么可能如此诡异地、水乳交融地存在于同一个灵魂之中？！
他还是宸渊师兄吗？那个光风霁月、统御仙域、仙道煌煌的宸渊仙帝？
可这混沌……这魔意……这陌生的、充满了毁灭与新生、吞噬与包容的奇异体质……
眼前这个残破濒死、却又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韧性、手握奇异碎片、与她灵魂产生前所未有共鸣的身影……他到底是谁？！
是宸渊师兄轮回转世，坠入魔道，修成了这诡异的混沌魔体？
还是某个未知的、继承了宸渊师兄部分因果与道韵、又机缘巧合获得了混沌与九幽造化的……全新存在？
亦或是……某个更加可怕、更加不可名状的存在，伪装、窃取、融合了这一切？
混乱！极致的混乱！比这死寂的封印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混乱！所有的认知、记忆、情感，在这一刻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复杂到极致的灵魂共鸣所冲击、颠覆、搅碎！
“呃……”
一声极其微弱、干涩、仿佛从破碎的声带中勉强挤出的气音，在这绝对死寂的封印空间内，突兀地响起。
幽月自己都愣住了。她……能发出声音了？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但这意味着，她的意识，她的身体机能，在刚才那强烈的灵魂悸动与封印松动下，竟然恢复了一丝丝！
紧接着，是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困惑、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对眼前这个既熟悉到灵魂战栗、又陌生到令人心悸的“存在”的恐惧。
对这份突然建立、强烈到无法忽视、却又充满了迷雾与矛盾的“灵魂连接”的恐惧。
“你……”
她试图凝聚起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更多的音节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却因虚弱与颤抖而断断续续。冰封的长睫剧烈颤动，似乎想睁开，却依旧被寒霜死死黏住。
“你…究竟……”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灵魂共鸣残留的悸动，带着万年封印的虚弱，更带着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颤抖。
终于，那最后的质问，伴随着她意识中翻腾的无尽惊涛与迷茫，冲破了封印的沉寂，也冲破了灵魂连接的阻隔，如同一声来自灵魂深渊的、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呐喊，顺着那根无形的“弦”，狠狠撞入了另一端，那个残破身影的、同样因剧烈情绪冲击而震颤不休的灵魂之中——
“是…谁——？！！！”
颤抖的，虚弱的，却充满了惊疑、困惑、痛苦、乃至一丝绝望的质问，在林尘的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与此同时，仙界碎片，仙井深处。
幽月眉心那暗金族纹，在发出这声灵魂质问的刹那，光芒骤然炽亮了一瞬，随即又因力量不支而急速黯淡下去。但缠绕她的冰晶锁链，却因此产生了更加剧烈的、连锁反应般的震颤！数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裂痕，悄然出现在锁链与井壁的连接处！虽然距离彻底崩碎还遥不可及，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封印，因被封印者灵魂的剧烈波动与未知的外部共鸣，出现了不稳定的征兆！
死寂水渊之底。
胸口紧贴着那块持续散发温和暖流、修补生机的碎片，林尘残破的身体依旧浸泡在冰冷的弱水中。但方才那场超越时空、触及灵魂本源的“掌心相触”与悸动共鸣，带给他的冲击，远比肉身的痛苦更加剧烈、更加深刻。
他清晰地“听”到了幽月那声颤抖的、充满惊疑与痛苦的质问。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魂之上。
“你…究竟是谁——？！！！”
是啊……我究竟是谁？
宸渊仙帝？林尘？混沌魔仙体的承载者？背负血仇的逃亡者？柳清漪牵挂的道侣？还是……此刻与她灵魂紧密相连、命运纠缠的未知存在？
前世仙帝的荣耀与责任，今生坠入魔域的挣扎与仇恨，对柳清漪的愧疚与思念，对幽月的复杂情感与此刻清晰的羁绊，对玄胤、霜华的滔天恨意，对自身这诡异体质与处境的迷茫……所有的身份，所有的因果，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沸腾的熔岩，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冲撞、咆哮！
他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自己就是宸渊，那个曾辜负她信任、间接导致她父皇陨落、魔朝覆灭的“师兄”？告诉她自己在轮回中挣扎求生，坠入魔域，变成了如今这般仙不仙、魔不魔的怪物？告诉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玄胤依然高踞九天，而他们此刻皆如蝼蚁，在绝境中残喘？
还是……继续隐瞒？以这陌生的、混沌的面目，面对她这声源自灵魂的、颤抖的质问？
剧烈的痛苦，不仅仅是肉身的，更是灵魂的撕裂与拷问。他残存的混沌银眸在黑暗中猛地睁开，黯淡的眼瞳深处，倒映着无尽的黑暗与那枚散发微光的碎片，也倒映着灵魂深处，那道跨越时空、清晰无比的、属于幽月的、充满了惊疑与痛苦的“目光”。
沉默。
死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通过那无形的灵魂连接，沉重得令人窒息。
他能感受到她质问后的虚弱，能感受到封印锁链因她情绪剧烈波动而产生的震颤与反噬带给她的痛苦，更能感受到，那份深藏于惊疑与痛苦之下的、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期待，与更深层的恐惧。
她期待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理解、接受、安心的答案。
她恐惧这个答案，恐惧答案背后可能揭示的、更加残酷的真相，或无法承受的因果。
良久。
在那块神秘碎片持续散发的、微弱却坚定的暖流滋养下，在胸口那恐怖的虚无伤口传来一丝丝极其微弱的、麻痒的“生长”感中，林尘残破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发出。
但一股混合了无尽复杂情绪、疲惫、决然，却又异常清晰的意念，顺着那灵魂的连接，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般，传递了回去。
意念之中，没有直接的答案，没有苍白的辩解。
只有一幕幕破碎的画面，与最核心的、无法作伪的灵魂烙印——
仙帝宫中，白衣胜雪，论道品茗，那一声清越的“师兄”……
魔域崩塌，血色漫天，那道决绝挡在他身前的玄衣身影，与最后回眸时，紫瞳中刻骨的恨与……未尽的泪……
轮回黑暗中的沉浮与挣扎……
灵界剑宗，梨花树下，少女羞涩递来的清漪玉佩……
魔心殿内，帝源魂晶光华璀璨，混沌魔仙体初成……
断云崖边，霜华剑指，掌心玉佩滚烫，最后凝望那被雷光封锁的宗门……
以及……方才，灵魂深处，掌心“相触”时，那无法言喻的悸动，与此刻清晰感知到的、她被封印的孤寂与痛苦……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受，都指向一个混乱、矛盾、却无比真实的灵魂核心。
最后，所有的意念归于一点，化作一个最简单的、却也最沉重的自我认知，伴随着他此刻残破不堪、却依旧在微弱跳动、挣扎求存的生命气息，一起传递了过去——
“我……是林尘。”
“也是……宸渊。”
“更是……此刻，与你掌心相连、命运同担的……囚徒。”
“一个，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之人的……复仇者。”
意念传递完毕的刹那，林尘感觉胸口那枚碎片的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丝，暖流也加快了一分。而他与幽月之间的灵魂连接，并未因这沉重复杂的意念传递而减弱，反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稳固了一些。
仿佛，某种无形的隔阂，在方才那场触及灵魂的质问与回应中，被悄然打破了一丝。
接下来，是更长久的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仅仅是死寂与窒息。
黑暗中，仿佛有两道微弱却不肯熄灭的魂火，隔着无尽虚空与绝境死地，遥遥“对望”着。
等待着。
等待着对方的消化，对方的反应，以及……命运接下来的，更加残酷，或更加微妙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