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夺嗣与远信-《我喂夫君避子羹》

  柔妃李鹂儿骤然薨逝,留下的不仅是哀伤,还有一个早产孱弱的六皇子,以及她先前所出的、尚且年幼的三皇子。

  按照宫规,皇子年幼丧母,往往由皇后或高位妃嫔抚养。皇后的手,第一时间就伸了过来。

  “柔妃妹妹骤然离世,本宫亦是痛心疾首。

  ”坤宁宫内,皇后捻着佛珠,面带悲戚,“两位皇子年幼失恃,着实可怜。本宫身为中宫,抚养皇嗣责无旁贷。

  三皇子聪慧,六皇子虽弱,本宫定当视如己出,悉心照料,以慰妹妹在天之灵。”

  旨意还未正式下达,李鸳儿与李秀儿便已得到了消息。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绝不能让鹂儿的骨肉落入皇后手中!那无异于将孩子送入虎口,生死难料。

  姐妹二人立刻求见皇帝。御书房内,皇帝神色疲惫,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郁。鹂儿的死,显然也对他打击不小。

  李鸳儿拉着李秀儿一同跪下,未语泪先流。“陛下,”李鸳儿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鹂儿妹妹骤然离去,臣妇与秀儿心如刀割。

  每每思及妹妹音容笑貌,便觉肝肠寸断。如今唯见两位小皇子,方能稍解思念之苦,仿佛妹妹仍在身边。”

  李秀儿亦泣道:“陛下,姐姐所言,正是秀儿心中所感。三皇子是二姐心头肉,六皇子更是二姐拼了性命换来的骨血。

  若将他们交予旁人抚养,妾身与姐姐……实在难以安心,更觉对不起二姐在天之灵。”

  皇帝看着跪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又情真意切的姐妹俩,尤其是李鸳儿那强忍悲痛、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微软。

  他自然也知后宫倾轧,皇后虽表面贤德,但鹂儿刚去,便将孩子全数收归已有,确有不妥,也易惹人非议。

  “你们的意思,是想亲自抚养皇子?”皇帝沉吟道。

  “妾身不敢奢求全部。”李鸳儿抬起泪眼,恳切道,“妾身身份尴尬,但念在是鹂儿亲姐,恳请陛下允准妾身代为照料六皇子。

  六皇子体弱,更需要亲人精心呵护,臣妇身定当竭尽全力,视如己出。

  至于三皇子,年岁稍长,正是需要教导之时,秀儿妹妹入宫已久,熟知礼仪规矩,且是鹂儿至亲,由她抚养,既能全了姐妹情分,也能让三皇子感受到母族关怀,不至于因丧母而过于孤苦。”

  李秀儿连忙叩首:“陛下,秀儿必当尽心竭力,教养三皇子,绝不辜负陛下与二姐期望!”

  皇帝思忖片刻。由鹂儿的亲姐姐和亲妹妹分别抚养两个皇子,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更能彰显天家对柔妃身后事的体恤与对李家的恩宠。

  皇后那边……虽有祖制,但事急从权,自己金口一开,皇后也不好强行反对。

  “准了。”皇帝终于点头,“三皇子暂且记在兰贵人名下,由兰贵人抚养教导。六皇子……便由崔夫人代为照看,一应用度,皆按皇子份例,太医署需每日请脉,不得有误。”

  “谢陛下隆恩!”姐妹二人喜极而泣,连连叩首。这一步,总算从皇后手中,抢回了鹂儿骨血的抚养权。

  消息传到坤宁宫,皇后正拈着一枚黑子,对着棋盘沉吟。

  听闻皇帝旨意,她指尖的棋子“嗒”一声轻轻落在棋盘上,脸上那惯常的温婉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眼神略微冷了几分。

  “哦?由崔夫人和兰贵人抚养?”

  皇后语气平和,“陛下体恤柔妃妹妹,顾念姐妹情深,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崔夫人身份特殊,兰贵人又年轻,骤然抚养皇子,怕是辛苦。

  传本宫的话,一应所需,务必供应齐全,若有任何难处,让她们尽管来寻本宫。毕竟,抚养皇嗣,责任重大。”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雍容大度,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只有贴身侍奉多年的老嬷嬷,才能从那平静无波的语气下,听出一丝被忤逆的不悦与更深沉的算计。

  (皇后内心):好,好一对情深义重的姐妹!抢孩子?倒是懂得抓住陛下的软肋。不过,抚养皇子岂是易事?孩子若有个头疼脑热,教养若出了半点差池……来日方长。

  夺嗣之事暂且尘埃落定。

  李鸳儿将体弱的六皇子接到静怡轩旁特意收拾出的暖阁,亲自挑选了稳妥的乳母和宫人,日夜不离。李秀儿也将三皇子接到了自己宫中,细心照料。

  这日,李秀儿来看望六皇子,见姐姐细心喂药,不由感慨:“姐姐,我们总算护住了二姐的血脉。

  只是……我们自己的路,还得走下去。”她压低声音,“姐姐之前说的……关于姐夫在青海的事,我思来想去,若由姐姐亲自出面举报姐夫贪墨,虽是大义灭亲,或能得陛下嘉许,

  但……孩子们将来难免被人指摘生父乃是罪臣,于他们前程有碍。

  可若放任他在青海胡作非为,将来东窗事发,恐怕更会牵连我们。”

  李鸳儿轻轻拍着怀中睡去的六皇子,目光幽深:“你说得对。孩子们的身世……不容有失。”

  她顿了顿,“崔展颜在青海如何,我们身在宫中,如何得知?但……有些事,或许不需要我们亲口去说。”

  机会很快来了。

  几日后,皇帝来静怡轩看望六皇子。见孩子气色稍好,龙颜稍霁。

  李鸳儿抱着孩子,状似无意地轻声叹息:“这孩子,总算安稳些了。只是每每看到他,就想起鹂儿妹妹,心中绞痛。”她抬眼,目光盈盈望向皇帝,

  “也想起……远在青海的夫君。鹂儿早逝他这做姐夫的,竟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

  皇帝闻言,神色亦有些感慨。

  李鸳儿继续道,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忧虑与不解:“说来也怪,夫君赴任青海,路途遥远艰险,妾身原以为他至少会带上一二贴心侍妾或家仆照料起居。

  可他竟只带了官署属员和护卫,连个知冷知热的身边人都未带。

  妾身起初还担心他无人照顾,后来转念一想……”她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转念一想什么?”皇帝问道。

  “妾身……妾身只是胡思乱想。”李鸳儿低下头,声音更轻,“青海天高皇帝远,盐利丰厚。

  夫君他……正当壮年,血气方刚,在那般地方,身边又无家眷约束……妾身是怕他无人规劝,行事失了分寸,

  或是……被当地繁华迷了眼,忘了本分。”

  她这话,看似担忧丈夫,实则句句都点在要害——无家眷同行(不合常理)、无人规劝(易放纵)、盐利之地(易生贪念)、天高皇帝远(易生异心)。

  皇帝听着,眼神微微眯起。

  他此前只顾将崔展颜打发得远远的,并未细想这些。如今听李鸳儿这么一说,确实可疑。

  一个习惯了京城繁华、妻妾成群的世家子,甘愿孤身远赴苦寒之地当“清官”?这不符合崔展颜的性子。

  “你倒是细心。”皇帝语气听不出喜怒,“朕会着人留意青海动向,毕竟是朝廷命官,又在要职,不可轻忽。”

  李鸳儿连忙道:“陛下恕罪,是妾身多嘴了。只是……只是心中实在不安。”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但眼神已深了许多。

  不久后,皇帝安插在青海的密探,以及某些“恰好”路过的御史的奏报,便陆续传回京城。奏报中称,崔展颜抵达青海后,迅速掌控盐务,行事颇为霸道。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他生活极其奢靡,广纳当地美女为妾,宅邸修建得堪比王府,出行仪仗逾制,与地方豪强过从甚密,俨然一副“土皇帝”做派。

  更有甚者,有传闻他私下调整盐引份额,中饱私囊,引得一些未能分得利益的当地势力颇为不满。

  消息传回,皇帝震怒。他派崔展颜去青海,虽有将其调离京城的私心,却也希望他能整顿盐务。

  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堪,不仅未能履职,反而变本加厉,在边地作威作福,败坏朝廷名声!

  “好一个崔展颜!”皇帝将奏报摔在御案上,“朕让他去守盐道,他却去当土皇帝了!简直无法无天!”

  震怒之余,皇帝对李鸳儿那份“无心”的担忧,更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人,身处深宫,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不妥,其言虽未明指,却暗合实情。

  她是在担心夫君行差踏错?

  还是……早已对崔展颜的品行失望,只是苦于身份无法言明?

  无论哪种,都让皇帝觉得,将她与那样一个不堪的男人绑在一起,实在是一种……可惜。

  青海的“土皇帝”崔展颜,尚不知京师风向已变,更不知自己奢靡放纵的一举一动,都已成了催命符。

  他还在为自己远离京城是非、独揽大权、美女环绕的“快活”日子而志得意满。

  而宫中的李鸳儿,在得知皇帝派人探查青海的消息后,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着六皇子,偶尔去秀儿宫中看看三皇子,与妹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风暴,已然在遥远的青海高原上酝酿。而点燃引线的,或许只是深宫妇人几句看似无心、实则致命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