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这里纹上我的名字”-《别做他的影子》

  凯握着冰冷的手机,站在走廊里。

  “还能用就行。”

  那句话是根冰刺,扎进他耳廓。

  他转过头,看向那扇紧闭的训练室门。

  门里,是一件正在被过度打磨的工具。

  门外,是随时准备在工具报废后,将之丢弃的主人。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老师,不过是握着砂纸跟锉刀的手。

  第二天起,训练室的气氛变了。

  早晨,陈医生跟凯准时到达时,苏言已在地胶上做完两组核心训练。汗水在背沟里汇成一条线,腹部肌肉块垒分明。

  身上添了新的青紫痕迹,是昨天摔倒时留下的。旧伤未褪,新伤便已覆盖,身体成了一张画布,记录着每一天的搏斗。

  陈医生给他做例行检查,他按压苏言左腿肌肉,那条腿已不再松弛无力,肌肉轮廓重新清晰,透着紧绷的力量。

  “恢复的比我预想快百分之五十。”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惊讶跟几分不安,“你的身体...像在吞噬这些训练。”

  苏言没回答,只是看着陈医生:“胫骨前肌,做勾脚动作时,起止点分别在哪?我想知道它收缩的准确感觉。”

  问题精准冷静,俨然一个解剖学的学生。

  陈医生愣了下,开始从专业角度解释。

  -touched

  苏言闭上眼,一边听一边用手指在小腿上触摸,感受那块肌肉的起伏。他不是在听,是在记忆。用身体去记忆。

  和凯的格斗训练,愈发危险。

  苏言那只缠纱布的左手,已成了他的标志。他不在乎伤口是否裂开,用那只手格挡,甚至出拳。

  凯教会他如何用身体重量去弥补腿部的不足。

  “靠近他!”凯的声音在训练室回响,“你腿跟不上,就别给他拉开距离的机会!”

  于是苏言改变打法。他像块膏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贴近对手,用肩膀去撞,用手肘去顶,用一切能用的部位攻击。

  一次对练,凯一个刺拳,佯攻后变线,打在苏言肋骨上。是个失误,力道重了。

  苏言一声闷哼,向后退了两步,凯立刻收手,“抱歉。”

  苏言扶着肋骨,弯腰大口喘息,没说话。

  他直起身。

  他看着凯,脸上,慢慢的,浮现一个笑容。

  那笑容里有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满足。

  “就是这个感觉。”他轻声道,“江海被打断肋骨时,就是这个感觉。”

  凯看着他,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这家伙,疯了。

  刘老师的课,成了最艰难的。

  她发现,自己已教无可教。

  她曾引以为傲的那些,刺探人心的技巧,挖掘痛苦的手段,在苏言面前全部失效。

  因为苏言,自己把心剖开,放在了她面前。

  “我小时候,为抢一个馒头,被人打断过两根手指。”他一边做腿部拉伸,一边平静陈述。身体因拉伸而紧绷,额头上全是汗,声音却平稳的不见波澜。

  他说完,看向刘老师:“这个,能用在哪场戏?”

  刘老师看着他,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

  她觉得自己不是在给演员上课。

  她像一个旁观者,在观看一场漫长、冷静的自我凌迟。

  那个坐轮椅上,眼神脆弱又倔强的男孩,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怪物。

  一个由痛苦跟恨意,精心喂养出的怪物。

  顾夜宸一周后回来的。

  他推开公寓门时,王姨正在打扫卫生,客厅里空无一人。

  “人呢?”他问。

  “在...在训练室。”王姨声音有些迟疑。

  顾夜宸松了松领带,走向那扇门,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房里没开灯。巨大落地窗将黄昏时分城市灰蓝的光线投射进来,把一切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剪影。

  苏言就在房间中央。

  他赤着脚,穿一条黑色运动短裤,上身赤裸。

  他背对门,所以顾夜宸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的背。

  一具陌生的,满是力量的身体。每一块背部肌肉,都因他的动作清晰起伏,皮肤下面,仿佛有流动的火焰。

  他在练习摔倒。

  将身体抛向空中,落地的一瞬,用一个职业摔跤手般的技巧蜷缩,翻滚,卸掉所有冲击力。

  他站起来。

  再一次,把自己摔出去。

  一次又一次。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跟地胶碰撞时,发出沉闷声响。

  像在执行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顾夜宸就站在门口阴影里,看着。

  目光扫过苏言背上的淤青,扫过他左脚踝那道已变成淡粉色的疤痕,最后,落在他因汗湿而紧贴头皮的黑发。

  他站了很久,直到苏言完成最后一次摔倒,没有立刻站起。

  他趴在地胶上调整呼吸,撑起上半身,转了过来。

  他看到了顾夜宸。

  四目相对。

  苏言脸上全是汗,胸膛剧烈起伏,眼睛在昏暗光线里,是两点寒星。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顾夜宸,眼神里没了之前的恨意跟恐惧,也没了屈辱。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顾夜宸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迈开长腿走进去,皮鞋踩在柔软地胶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走到苏言面前停下。

  他比苏言高很多,即便苏言站着,而此刻,苏言跪坐在地,这个姿势,让他只能仰视他。

  这是一个绝对弱势的姿态。

  但苏言的眼神,不见分毫的弱。

  顾夜宸弯下腰。

  他伸出手,冰凉指尖碰了碰苏言脸颊。那里,有块小小的青紫色淤痕,是昨天对练留下的。

  “看来,他们干的不错。”顾夜宸声音很轻,带着一抹满意的笑意。

  手指顺着苏言脸颊,滑到他下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这张脸,比以前更有味道了。”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苏言的身体,在那一瞬绷紧,背部肌肉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但他没动,只是看着顾夜宸,被他捏着下巴,被迫与他对视。

  他开口。

  “你想要什么?”

  声音沙哑低沉,完全不像他自己的。

  那声音里,带着奇异的冰冷平静。

  顾夜宸的动作停住。

  他看着苏言的眼睛。

  那双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寂静的海。

  “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工具,”苏言继续说,嘴唇几乎没动,“还是...一个能帮你赢的武器?”

  顾夜宸捏着他下巴的手,无意识收紧。

  骨节,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白印。

  苏言没躲。

  他甚至,向着那股力量迎上去。

  他笑了。

  那笑容冰冷锋利,像一片碎玻璃。

  “工具会磨损。”他说,“武器,会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