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华宴惊鸿,初露锋芒-《三朝雪,三世情》

  通过初选的三日后,王一多与其他几名被选中的艺人被正式接入内廷,安置在靠近教坊司的一处偏僻院落,由内廷司统一管辖。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接受了更为严格的宫廷礼仪培训,学习在贵人面前行止的规矩,严禁的事项,以及如何在宫廷宴会上恰如其分地表现而不逾矩。同时,各自的节目也需根据宫廷环境进行调整,上报详细流程,接受审查。

  王一多的“九韶呈祥叠翠图”因其新颖独特,受到了额外的“关注”。一位负责乐舞的老宦官亲自来查验,详细询问了各部分技艺的渊源,尤其是最后那段“禹步奇舞”。王一多早已备好说辞,将来源推给模糊的“西南边陲”和“江湖杂艺”,强调其贺寿祈福的吉祥寓意。老宦官虽面露疑色,但大抵觉得无伤大雅,且确实新颖,便也未多加刁难,只叮嘱了一些舞台走位和表演时长上的细节。

  在此期间,王一多也小心翼翼地收集着关于戎妃和惠妃的信息。从教导礼仪的年长宫女只言片语的闲谈、以及同住艺人私下零碎的议论中,他逐渐拼凑出一些印象:戎妃出身庐陵大族戎氏,容貌姣好且颇具才情,尤其擅音律;惠妃是其族妹,性情相对温婉;两人在先帝时便已入宫,资历颇深,且育有皇子,只是年纪尚幼。宫人们提及她们时,语气敬畏多于亲近,显然地位尊崇。

  然而,有一点让王一多起初有些困惑:宫中上下,包括内廷司的宦官,对戎妃和惠妃的称呼始终是“娘娘”,而非“太后”。按照常理,新帝(杨帝)继位,先帝妃嫔应尊为太妃或太后才对。他曾试探着向一位看着面善的老乐工询问,对方立刻神色紧张,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慎言!先帝陛下只是龙体欠安,静养宫中,岂可妄称‘太上皇’?戎妃娘娘、惠妃娘娘自然是娘娘,不可僭越!”说罢便匆匆走开,不肯再多说半句。

  先帝未死?只是卧病?王一多心中大为震动。这与他在未来世界为《昭梦奇缘:涅盘》所做的“历史”背景研究截然不同!剧本和资料里,昭朝末帝杨帝是唯一的皇帝,其昏聩残暴直接导致了王朝的崩溃。哪里有什么“卧病先帝”?难道历史记载有误?或是……这个时空本身就存在偏差?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警醒。这个宫廷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终于,戎妃生辰之日到来。

  宴设于御花园的“揽芳阁”。虽非正殿大宴,但规格亦是不凡。阁内张灯结彩,铺设锦缎,时令鲜花点缀其间,香气馥郁。受邀者除戎妃、惠妃及几位位份较高的妃嫔外,还有部分皇室宗亲女眷,以及戎妃母族进宫贺寿的几位诰命夫人。皇帝杨帝并未亲至,只遣内侍送来了贺礼,这似乎也印证了某种微妙的关系。

  王一多等献艺之人,早早便被带到揽芳阁旁的偏殿候场。透过雕花窗棂的缝隙,他能隐约看到主阁内的衣香鬓影,听到环佩叮当与低声谈笑。气氛看似喜庆,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感萦绕其间。

  献艺顺序经过精心安排,歌舞、杂耍、戏法穿插进行。轮到王一多时,已近宴席中段。

  “宣,民间艺人戎辞,进献‘九韶呈祥叠翠图’,为娘娘贺寿——”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王一多深吸一口气,抱着古琴,稳步走入揽芳阁前的表演区域。无数道目光瞬间落在他身上,好奇、审视、漠然皆有。他眼观鼻,鼻观心,依礼向主位的戎妃方向深深一揖,不敢直视:“小人戎辞,恭祝戎妃娘娘芳辰永继,福寿安康。”

  “平身吧。听说你是庐陵人士?”一个悦耳却带着几分威仪的女声传来,正是戎妃。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娘娘,小人家乡正是庐陵郡清水县。”王一多起身,依旧垂首答道,刻意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乡音。

  “哦?清水县……本宫幼时随父亲赴任,似乎路过。”戎妃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既是同乡,便好生演来,让本宫瞧瞧家乡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艺人。”

  “小人遵命。”

  表演开始。有了初选的经验和后续的调整,王一多此番发挥更加从容,情感投入也更深。古琴《春山吟》一起,清越琴音流淌在繁华宴席间,竟奇异地抚平了些许喧嚣。阁内渐渐安静下来。

  戎妃端坐主位,手执团扇,起初神色平淡,带着居高临下的欣赏。但随着琴音流淌,她眼中渐渐泛起一丝追忆之色,目光落在王一多低眉抚琴的身影上,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遥远的故乡山水。

  琴音落,剑光起。王一多换上劲装,执剑而舞。刚柔并济、充满力与美的剑舞,不仅吸引了女眷们的目光,连侍立一旁的宦官侍卫也忍不住暗暗喝彩。戎妃的团扇轻摇缓了下来,眼中欣赏之意更浓。

  异域吟唱“归乡谣”时,王一多将游子思乡之情演绎得淋漓尽致,嗓音清越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沧桑。座中几位远离家乡的宗室女眷,已有悄然拭泪者。戎妃静静听着,唇角微抿,眼神复杂。

  快口贺寿谣的诙谐吉祥,瞬间冲淡了之前的淡淡感伤,引来阵阵低笑。而最后那段经过精心修饰的“禹步奇舞”,步伐奇特,节奏强劲,视觉效果震撼,将整个表演推向高潮,也引来了最多的惊叹和私语。

  当王一多以一个干净利落的收势结束全部表演,微微喘息着再次向主位行礼时,揽芳阁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响起了并不热烈但足够清晰的掌声——主要是来自那些宗亲女眷和诰命夫人。妃嫔们则大多保持矜持。

  戎妃轻轻抚掌,脸上露出了今日宴会以来最真切的一丝笑容:“好一个‘九韶呈祥叠翠图’!琴心剑胆,乡音俚趣,异域奇舞,倒是样样别致。戎辞,你可知你这最后一段舞,让本宫想起了幼时在庐陵见过的傩戏步法,颇有古意。”

  “娘娘慧眼。”王一多连忙道,“小人确是参详了一些古傩遗意,胡乱改编,博娘娘一笑。”

  “不止一笑。”戎妃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问道,“你既通文墨,擅音律,又习得这般武艺身法,为何屈就于江湖戏班?”

  这个问题有些犀利。王一多按照早已准备好的“戎辞”身世应对,言辞恳切地叙述了家道中落、被戏班收留、苦学技艺、北上寻机的经历,其中自然不忘强调对故乡的眷恋和对机遇的渴望。

  戎妃听罢,未置可否,只淡淡道:“也是个不易的。罢了,今日你为本宫寿辰尽心,该赏。”她转头对身旁的女官吩咐,“赐金十两,锦缎两匹。另……看他技艺驳杂,是个肯用心的,留在教坊司未免埋没。即日起,拨到‘清音阁’伺候吧。”

  此言一出,不仅王一多心中一震,连阁内其他妃嫔、女官也微微侧目。“清音阁”乃是戎妃在宫中的一处私用小乐坊兼书房,非心腹或极得赏识的伶人乐工不能入内。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信号——戎妃对这个同乡戏子,颇为青睐。

  王一多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做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深深拜谢:“谢娘娘隆恩!小人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娘娘赏识!”

  他退下时,能感觉到背后无数道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深深的探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献艺的民间艺人,而是正式踏入了戎妃的势力范围,也更深地卷入了这后宫乃至前朝的暗流之中。

  而他对这昭朝宫廷真实权力结构的疑惑,也随着戎妃那句“先帝只是龙体欠安”和今日皇帝杨帝的缺席,变得愈发强烈。这潭水底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