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傻得没眼看-《小师妹她超有钱,怎么可能是反派》

  天贺山脚,凛冽的罡风犹如无形的巨镰,贴着地皮横扫而过,将经年不化的积雪一层层刮起,卷成漫天迷蒙的白色涡流。

  视线所及,唯余一片混沌的银白。

  风声凄厉,光是听着,便让人骨髓生寒。

  在这片纯粹的、近乎蛮荒的冰雪世界里,一袭雪白狐裘的身影,正沿着陡峭的山坡缓缓上行。

  狐裘的绒毛在狂风中拂动,却未曾沾染半分雪沫。

  林珺然走得不快,靴子踩进深及小腿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富有节奏的声响。

  走了约莫半日,海拔渐高,风雪似乎小了些许,或者说是被周围愈发密集、高耸的冰峰所阻挡。

  她们已然深入天贺山脉的腹地,举目四望,尽是连绵起伏的雪岭冰原,天空是铅灰色,压抑地笼罩着这片银白的世界。

  万籁俱寂,只剩下风掠过冰隙时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呜咽,以及脚下积雪被压实的声音。

  “主人——”

  霜翎靠近,声音清泠悦耳:

  “这里的景色不错,风也小了许多。不如歇一歇?我用青松上最干净的积雪,给您烹一壶凝香茶,可好?”

  林珺然闻言,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他们恰好位于一处相对平缓的雪坡,背靠一面巨大的、如同镜面般光滑的冰壁,前方视野开阔,能望见远处几座雪峰尖顶。

  寒风被冰壁和周围的地形削弱,确实比山下柔和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唇角微扬:

  “也好。走了半日,是该喝口热的了。”

  她虽不惧寒,但享受这种冰天雪地中一壶热茶的惬意,本就是游历的乐趣之一。

  霜翎领命,正欲去取雪烹茶,蹲在林珺然肩头的腓腓却忽然动了动小鼻子,伸出毛茸茸的前爪,指向斜前方一处被巨大冰岩遮蔽的背风角落,嫩生生的嗓音带着一丝好奇:

  “主人您看,那里……有株灵植开着花呢。真是奇怪,明明这附近一点灵气波动都感觉不到。”

  腓腓小巧的爪子指向不远处,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好奇。

  林珺然顺着它指的方向凝眸望去。

  只见前方那块宛如小山般矗立的幽蓝冰岩根部,有一小块区域的积雪被极其细致地清理过,显露出下方冻得如同黑铁般的坚硬山石。

  就在山石与冰岩交接的、那一道狭窄而背风的缝隙里,竟倔强地探出一抹莹白。

  那是一株仅有成人巴掌大小的植物,通体呈现出温润细腻的玉白色泽。

  它的形态颇为奇异,肥厚饱满的叶片层层向内收拢,在顶端天然形成一个精巧的中空凹陷,状若一只倒扣的玲珑玉碗。

  此刻,那碗心之中,正安然盛着一滴约莫黄豆大小、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周围单调的雪色与冰蓝映衬下,泛着微弱却纯净柔和的光晕。

  林珺然只瞥了一眼,便已了然于心。

  “这是回元盏,黄阶下品灵植。”

  她手指一边来回摩挲着腓腓的毛发,一边温声解释道:

  “它的生长,不依赖于天地灵气,反而需要极为苛刻的极寒环境,须得方圆数千里内持续不断的凛冽寒气,温养足足十年之久,它的种子才能真正的生根发芽。”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发芽之后,它便成了世间最娇贵的灵植之一。既不能被厚重冰雪彻底掩埋窒息,又受不得凛风直接吹拂;既不可暴露于灼目日光之下,亦不能完全生长在不见天光的黑暗之中。”

  “而这还不算完。待到它临近成熟的前一年,还需有人以自身灵力持续不断地小心滋养灌溉,直至其彻底绽放,凝结出这唯一一滴雪髓灵露。”

  她说着,目光扫过那滴露珠:

  “如此费尽心机,耗费漫长光阴与灵力,最终所得,也不过是对受损的修行根基,有些微乎其微的温和滋养之效罢了。”

  天贺山虽然苦寒,常年却有着不散的狂风,这等绝地,能遇见一株回元盏,确属难得。

  然而,真正让林珺然目光微微顿住的,并非这株难得一见的回元盏。

  而是在那株娇嫩灵植的旁边,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被松散积雪半掩埋着,蜷缩着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雪吹散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

  身上穿的是一套早已洗得发白、边角磨损严重的粗布棉袄,此刻早已被冻得硬邦邦,布料表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混合着尘土的冰霜,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脸色是一种濒死的青白,嘴唇乌紫干裂,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冰晶,随着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而微微颤动。

  她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姿态,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尽可能地减少热量散失。

  同时,又隐隐将那株回元盏护在身侧。

  她腰间挂着一柄长剑,剑鞘陈旧,甚至有些地方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她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与周围呼啸的风雪融为一体,若不仔细感知,极易忽略。

  林珺然神识一扫,便探知她仅有炼气三十五层的修为,而且此刻体内灵力波动几近于无。

  除了朝着回元盏输送的那一缕细细的灵力,就只有心口处还维系着一缕极其微弱的灵力,堪堪护住自己的性命。

  显然是为了维持最后一线生机,已将本就枯竭的灵力消耗到了极限。

  林珺然微微眯起了眼,风雪模糊了视线,但那冻得僵硬、却莫名透着几分熟悉感的侧脸轮廓,还是让她心头一动。

  一个几乎被原身记忆尘埃覆盖的名字,试探性地浮上唇边。

  “……石璞?”

  她的声音不高,在风雪中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那几乎已经与冰雪冻作一体的少女,身体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她似乎想要转动头颅,想要睁开眼,但冻僵的肌肉和神经早已不听使唤。

  只有那覆满冰晶的眼皮,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底下瞳孔有些涣散的眼眸。

  然后,那眼珠,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极其滞涩地、一点点地转动,最终,艰难地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无需更多确认,旁边侍立的空思澄与慕佶已然脸色大变。

  “五师姐?”

  慕佶失声惊呼,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甚至顾不得脚下的积雪深厚。

  空思澄亦是面色凝重,紧随其后。

  两人快步来到那少女身边,慕佶更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那件保暖效果不错的外袍法衣脱了下来,小心地、尽量轻柔地裹在了少女几乎冻僵的身上。

  空思澄则俯下身,动作轻缓的将少女从冰冷的雪窝里抱了起来。

  入手之处,冰凉刺骨,仿佛抱着的不是活人,而是一块坚冰。

  他心中狠狠一沉,抱着少女快步回到了林珺然面前。

  “师尊,真的是五师妹!”

  空思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急。

  当少女涣散的目光,终于艰难地聚焦,看清眼前的林珺然时,那双几乎被冻得失去神采的眼眸深处,陡然爆发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混杂了太多情绪的光芒。

  是绝处逢生、难以置信的狂喜。

  是长久以来独自承受苦难、终于见到依靠的委屈。

  是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重担得以卸下的如释重负。

  ……

  她想说话,想呼喊,想倾诉这十几年来的担忧与寻觅。

  干裂乌紫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气音,连一个清晰的音节都无法吐出。

  林珺然已然站了起来,伸出了手。

  她轻轻拂开石璞脸上、发间凝结的冰霜和雪花。

  触手所及,是深入骨髓的冰凉,这丫头的体温,低得吓人,显然寒气早已侵入了五脏六腑。

  “真是你啊,石璞。”

  林珺然的声音响起,在石璞耳中,宛如天籁:

  “你这是……把自己当冰雕材料了?还是觉得这雪山风景独好,打算就此长眠,与天地同朽?”

  石璞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用那双重新聚起焦点的眼睛,死死地望着林珺然,仿佛要将师尊的模样重新深深烙进心底。

  随即,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眼珠拼命地转动,急切地、一遍又一遍地瞥向刚才她蜷缩的位置,看向那株被她小心守护的回元盏。

  林珺然顺着她的目光,这才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株灵植,以及石璞那几乎是用生命在守护的、近乎偏执的姿态上。

  回元盏?

  就为了这个黄阶下品的东西?

  林珺然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她没有再问,直接伸出食指,轻轻搭在石璞冰冷的手腕上。

  一丝精纯柔和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探入石璞体内。

  这一探,林珺然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就这么个千疮百孔、随时可能散架的破败身子骨,就为了守着这么一株黄阶下品的回元盏,差点真把命搭在这冰天雪地里?

  林珺然收回手指,目光再次落在那株莹白的回元盏上,又看了看石璞那充满急切与期盼的眼神,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似嘲讽,又似别的什么:

  “为了这个?”

  她指了指回元盏:

  “守着它,等着它凝结那滴雪髓灵露,来修补你那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的根基?”

  舍本逐末,蠢人一个。

  啧。

  石璞不能说话,只能拼命地摇头,眼神焦急地在回元盏和林珺然之间来回转动,似乎在努力传达着什么。

  林珺然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你是……想让我摘下来,服用?”

  石璞躺在空思澄怀里,闻言,眼神猛地一震,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连连点头。

  林珺然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回元盏的雪髓灵露对根基受损者有温和滋养之效。

  但那种效果,缓慢而微弱,对于林文玺之前那种近乎油尽灯枯、道基濒毁的严重伤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而这傻丫头,就为了这么一点聊胜于无的效果,在这苦寒绝地不知守了多久,差点真的把自己冻死在这里?

  啧。

  依旧是蠢人一个。

  林珺然这么想着,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石璞虽然蠢,行事鲁莽近乎自毁,却偏偏是林珺然在融合了林文玺残留的记忆碎片后,印象最为深刻、也最为偏爱的一个弟子。

  石璞的过往很简单,没有什么凄惨的身世,没有背负血海深仇。

  她只是在许多年前,天一山开山门广收门徒时,因为心思纯粹、眼神清亮,被当时尚未跌落境界的林文玺一眼看中,收为了门下第五个弟子。

  她的天赋不算顶尖,但足够努力。性子不算机灵,但足够踏实。

  她也是真的,将林文玺这个师尊,当作了如同父母般的存在去敬爱、去孝顺。

  记忆里,在天一山的那段时光,石璞练剑就尤为刻苦。

  别人练一个时辰,她往往要练足两个时辰,直到灵力耗尽,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

  那时的林文玺修为尚在,自身储物袋里也有不少积蓄,自然看不上弟子们每月那点微薄的份例灵珠。

  可石璞,每次下山去外荒,总会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省下来的那一两颗,用干净的手帕包好,趁夜放在林文玺所居小院的门口石阶上。

  不声张,不邀功,放完就走,仿佛理所当然。

  从那时起,林文玺就知道,石璞这个徒弟,是个蠢人。

  她不懂什么叫投资,不懂什么叫讨好,她只是用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着对师尊的感激与亲近。

  无需任何心机笼络,她的赤诚,本身就已足够。

  而继承了这一切的林珺然,偏偏……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