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北伐之议-《985博士穿越古代搞建设》

  永昌二十四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迟缓,寒意久久盘踞在永京城的上空,直到三月末,枝头的嫩芽才怯生生地舒展开,带着一种与时节不符的瑟缩。而比这春寒更让人心头发沉的,是自北疆接连不断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警讯。

  紫宸殿内,气氛肃杀如严冬。皇帝李昀端坐御座,面色沉郁,眉宇间积压着化不开的阴云。下方,文武百官分列,却无往日的井然与矜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与不安。殿中央,兵部尚书手持一份血迹沾染、边角磨损的紧急军报,声音嘶哑地宣读:

  “……二月中,突厥新任大汗阿史那咄苾于狼居胥山会盟诸部,自称‘天所立大突厥可汗’,尽收薛延陀、回纥、契丹等十余部,控弦之士骤增至三十万以上……三月以来,其前锋精骑已连续袭扰我云州、朔州、蔚州边境,焚毁村寨十一处,掳掠边民牲畜无算。代州守将出城迎击,反中埋伏,折损兵马八百……北疆各镇急报,突厥此番非同往日小股掠边,其兵锋甚锐,调度有方,似有大举南犯之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殿中众人的心头。突厥统一了!那个曾经分裂内斗、给了靖朝二十余年相对安宁的北方强邻,竟在短短一两载内,被一个叫阿史那咄苾的雄主强力捏合起来!三十万控弦之士!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靖朝整个北疆防线,都将承受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军报读完,殿内一片死寂。连炭火盆偶尔爆出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众卿,”皇帝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明显的疲惫与冷意,“都听到了。突厥一统,势大难制,边关告急。今日召诸位爱卿,便是要议一议,我大靖,当如何应对?”

  沉默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随即,如同沸油中滴入了冷水,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户部右侍郎率先出列,他主管钱粮度支,声音急切,“自去岁整治漕运、推广新农法以来,国库虽稍有好转,然历年积欠犹多,南方去年又有水患,今春青黄不接,各处都需钱粮赈济安抚!此时若兴大军北伐,粮草、军械、犒赏、抚恤……所费何止千万?一旦战事迁延,国库必然空虚,若再遇天灾,则内外交困,国本动摇啊陛下!”他一口气说完,脸色涨红,显然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持重”文官的观点——打仗就是烧钱,国库经不起折腾。

  “王侍郎此言差矣!”武将班列中,一位满脸虬髯、曾在北疆戍守多年的老将军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突厥豺狼之性,畏威而不怀德!如今其势初成,正野心勃勃,若我朝示弱,只知防守,其必得寸进尺!今日掠一村,明日便敢攻一城!待其彻底稳固内部,消化了吞并诸部的力量,再挟雷霆万钧之势南下,届时我朝再想应对,恐怕代价更大!为今之计,当趁其立足未稳,内部整合未毕,主动出击,以雷霆之势打掉其锋芒,方能保北疆十年,乃至二十年安宁!这叫‘以战止战’!”

  “主动出击?谈何容易!”一名御史出言反驳,“北伐须深入草原,千里馈粮,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草原茫茫,敌情不明,地形不熟,我军骑兵又不占优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岂非以卵击石?古来中原王朝北伐草原,胜少败多,前车之鉴,岂能不慎?”

  “正是因为难,才更要打!难道等到突厥人把刀架到永京城脖子上再打吗?”另一位年轻气盛的武将吼道,“我北疆将士,枕戈待旦,何惧一战!只要朝廷下定决心,粮草军械充足,末将愿为前锋!”

  “粮草军械?哼,说得轻巧!如今将作监的‘星纹铁’神兵,产量几何?可能装备多少将士?其他军械,又能支撑多大规模、多久的战事?”一位与太子走得颇近的工部官员,阴阳怪气地将矛头隐隐指向了云湛,“可别是纸上谈兵,徒耗国力!”

  “你……”那年轻武将大怒,却被同僚拉住。

  朝堂之上,主战派与主和派(或称“持重派”)各执一词,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主和派多言财政困难、民生多艰、风险巨大、历史教训;主战派则强调威胁迫在眉睫、战机稍纵即逝、退缩只会助长敌焰、唯有展示武力才能赢得长久和平。双方争执不下,渐渐有演变成互相攻讦的趋势。

  皇帝李昀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眼神深邃,看不出倾向。

  就在争论渐趋白热化,几乎要沦为意气之争时,一个沉稳而清晰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望去,只见齐王李景睿走出亲王班列,来到殿中。他一袭亲王常服,身姿挺拔,面色沉静,先前的争论似乎并未影响到他。他一开口,殿内的喧哗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讲。”皇帝淡淡道。

  “父皇,诸位大人。”李景睿先向御座及周围官员微一颔首,而后朗声道,“方才诸位所言,皆有道理。王侍郎忧心国用,确是老成谋国;诸位将军求战心切,亦是忠勇可嘉。然,儿臣以为,今日之议,非简单战和之争,实乃国运安危之决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渐沉:“突厥阿史那咄苾,绝非寻常部落酋长。其能于短时间内一统草原诸部,足见其雄才大略、手段狠辣。观其近日用兵,不再是以往散兵游勇式的抢掠,而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军事试探与消耗。其志绝非区区边塞财货,其所图者,必是我大靖万里江山!”

  “若依主和之议,一味防守,甚至试图以财帛女子换取一时安宁,非但不能使其满足,反会助长其气焰,令其视我朝软弱可欺!届时,其整合内部后,必然倾力南下!史册斑斑,汉之和亲,宋之岁币,可曾换得真正太平?不过是为敌人积蓄力量,延缓其进攻步伐罢了!最终,仍不免一战,且是更为被动、更为艰难的一战!”

  他转向皇帝,语气恳切而坚定:“父皇,儿臣并非好战之徒。然,国与国之间,终究要靠实力说话!我大靖立国百年,历经数代先皇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之基业。如今边患有变,正是考验我朝上下决心与意志之时!当此之际,犹豫不决,首鼠两端,才是最大危险!”

  “儿臣力主,当断则断!”李景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集结精锐,筹备粮草,主动北伐!目标非为攻城略地,而在‘打断脊梁’——趁其新合未固,以泰山压顶之势,重创其主力,斩杀或驱逐阿史那咄苾,粉碎其刚刚建立的霸权,令草原重归分裂混乱!如此,方可为我大靖赢得至少二十年的北疆太平,赢得厉兵秣马、富国强兵的宝贵时间!此乃‘以一时之劳,解长久之患’,虽险,却值得一搏!”

  他最后深深一躬:“儿臣愿亲赴北疆,督办军务,协调诸军,为我大靖,为父皇,廓清边患,永绝后顾之忧!”

  齐王这一番长篇大论,条理清晰,气势磅礴,既有对局势的深刻剖析,又有明确可行的战略目标(打断脊梁,非占领),更主动请缨,愿负重任。顿时让许多原本摇摆的官员心中天平倾斜,也让主战派的声势大振。

  太子李景隆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齐王此举,不仅是抢占了“主战”这一政治上正确且容易赢得军心的立场,更是在公然索要兵权!若真让他主持北伐,无论胜败,其在军中的影响力都将急剧膨胀,对自己将是致命的威胁!

  “陛下!”太子也顾不得许多,出列急道,“三弟所言虽壮,然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北伐牵涉极广,需从长计议,周密准备,岂能仓促而定?且主帅人选,关乎数十万将士性命、国家安危,更需慎之又慎!儿臣以为,当先加强各边镇守御,遣使探查敌情,同时加紧整备军械粮草,待准备万全,时机成熟,再议北伐不迟!”他虽未直接反对,但“从长计议”“慎之又慎”“待准备万全”等词,显然是在拖延,并试图阻挠齐王获取主导权。

  皇帝的目光在太子与齐王之间缓缓移动,又扫过殿下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了文官班列前方,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湛身上。

  “靖海侯,”皇帝忽然点名,“你掌工部,督军工,于军械粮草筹备,应有实言。依你之见,北伐之议,可行否?若行,需多少时日准备?”

  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云湛身上。齐王眼中带着期许,太子眼中藏着警惕,主和派带着审视,主战派带着询问。

  云湛心中微凛。他知道,皇帝此问,既是问他军工保障能力,也是在探问他对北伐的态度,更是在将他这个“技术官僚”推向前台,分担决策压力。

  他出列,沉吟片刻,方缓缓道:“陛下,臣掌工部,只言工事。若陛下决意北伐,军工方面,新式靖刀、镶铁皮甲、三棱箭簇等,经年积累及加紧生产,可为十万大军提供足量装备。‘星纹铁’所制神兵,目前产量有限,然可优先配给精锐前锋及将领,以作破敌尖刀。漕运新法之下,北运粮草效率已提升三成以上,若再行专项调度,保障前期大军用度,应可支撑。”

  他没有直接回答“可行否”,而是陈述了若战,军工后勤能做到什么程度。这既展现了他的务实与能力,也巧妙避开了直接的政治站队。

  “然,”他话锋一转,“正如太子殿下所言,军国大事,需准备万全。除军械粮草,士卒训练、将领选派、各路协调、情报支持、乃至战时民夫征调、伤员救治、后方维稳……千头万绪,皆需时间逐一落实。以臣愚见,即便立刻全力筹备,欲发动一场足以‘打断脊梁’的北伐,至少也需……半年至八个月的准备期。且此期间,北疆防线需顶住突厥压力,不能有大的闪失。”

  半年到八个月!这个时间,既给了主战派希望(不是不能打),也给了主和派缓冲(不是立刻打),更给了皇帝和各方权衡、博弈的空间。

  皇帝听罢,久久不语。殿中再次陷入寂静,唯有他指尖轻叩御案的声音,叩在每个人心上。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决断后的疲惫,却不容置疑:

  “传朕旨意:北疆各镇,即日起进入临战状态,加固城防,谨守要隘,无令不得擅自出战。兵部、户部、工部,即刻会同,详议北伐方略,核算钱粮军械,拟定筹备章程。齐王……总领北伐筹备事宜,协调各方。靖海侯,督军工、漕运,全力保障。其余各部,皆需配合。”

  他没有说打,也没有说不打,但“总领北伐筹备事宜”的任命,已清晰表明了倾向!齐王李景睿眼中精光一闪,深深躬身:“儿臣领旨!必不负父皇重托!”

  太子李景隆脸色灰败,却也只能咬牙跟着领旨。

  “退朝!”

  北伐之议,虽未最终定论,但战争的齿轮,已然在皇权的推动下,开始缓缓转动。齐王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主导权,站上了更广阔的政治舞台。而云湛,也被更紧密地绑上了这辆战车。

  朝会散去,沉重的压力与隐隐的兴奋交织在永京城的上空。

  云湛走出紫宸殿,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知道,接下来这半年,将是他穿越以来最为忙碌、也最为关键的时期。军工生产必须开足马力,漕运保障必须万无一失,而朝堂上围绕着北伐主导权、资源分配的明争暗斗,也必将更加激烈。

  太子的沉寂被打破,反扑或许就在眼前。

  而北伐本身,更是一场豪赌,赌上国运,也赌上无数人的命运。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北方。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