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州官放火,郡主点灯-《我,顶尖工程师,重塑大宋基建》

  “砰”的一声闷响,木箱落地,激起一圈灰尘,在昏黄的灯火下弥漫。

  苏云冰冷的话语,如同箱中散出的陈腐气息,在大堂里回荡。

  “做不到,就带着你的好奇心,滚出青石县。”

  话音落,他转身便要走。

  赵灵儿却笑了。

  她那张因连日奔波而略显清减的脸上,绽开一个清浅的笑涡。

  “好。”

  一个字,清脆,利落。

  她走到那木箱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便掀开了沉重的箱盖。

  “哗啦——”

  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竹简、发黄的麻纸、残缺的布条,字迹潦草,墨痕深浅不一,无数人的命运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错乱如麻。

  福伯在门外探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也未必能理清这笔烂账。

  “等等,苏大人。”

  苏云闻声,脚下一顿:“说。“

  赵灵儿只是静静地盯着苏云停住的背影:“我需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

  “足够大的麻纸,越多越好。笔、墨、砚台,至少十套。”

  赵灵儿的声音不疾不徐,

  “另外,我需要五个识字、会算术的吏员,脑子要快,手脚要麻利。三天之内,他们归我调遣,任何人不得干涉。”

  苏云眉梢一挑。

  这不像是要认输的架势。

  “准了。”他吐出两个字,转身对门外的衙役道,“按她说的办。她若要天上的月亮,你们就给她搭梯子。我倒要看看,她能唱出怎样一出戏。”

  很快,县衙大堂被清空,变成了赵灵儿的战场。

  十几张桌子拼在一起,铺上了巨大的麻纸。

  五名被临时抽调来的年轻吏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位“赵公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影想上前帮忙,却被赵灵儿制止了。

  “阿影,守住门口,这三天,除了送饭的,不许任何人踏入此地一步。”

  “公子……”

  “这是我的战斗。”赵灵儿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

  苏云,是在逼她知难而退。

  而她,不会认输!

  苏云冷哼一声,转身走入内堂,再没多看她一眼。

  很快,五名识字的衙役来到了赵灵儿旁边。

  她没有立刻动手。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闭上眼,脑海里飞速旋转。

  福伯那张画满了格子的麻纸。

  “表格”。

  “复式记账法”。

  横向,纵向,归纳,核对。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

  她懂了。

  苏云考验的,根本不是她的算学能力,也不是她的耐心。

  他考验的,是她的思维方式!

  是用旧方法在泥潭里打滚,还是能另辟蹊径,用他的逻辑来解决他的问题!

  这哪里是刁难。

  这是最后一道门槛,是通往他那个全新世界的入门券!

  ……

  第一天。

  赵灵儿没有去碰那些竹简。

  苏云派人送来了几十张巨大的麻纸。

  赵灵儿将它们在地上铺开,用木尺和墨线,在上面画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格子。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不是在画图,而是在排兵布阵。

  最顶上一行,她写下几个大字:户主姓名、原籍、家眷人数、建设券编号、券额、拟分配田亩、拟分配房产。

  一个巨大的,空白的“表格”,占据了县衙大堂的半壁江山。

  福伯端着饭食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愣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

  这……这不是大人教他的法子吗?

  这位赵公子,仅仅是看他用过一次,竟然就……就领悟了精髓?

  “福伯,放那儿吧。”赵灵儿头也没抬,声音有些沙哑。

  福伯放下食盒,嘴唇翕动了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悄悄退了出去。

  他得去告诉老爷。

  这“赵公子”,怕不是个妖孽!

  ……

  第二天。

  赵灵儿开始处理那些竹简。

  她不再试图去理清每一户的所有信息,而是进行拆分。

  她将所有的竹简,分成了七堆。

  姓名一堆,籍贯一堆,券额一堆……

  然后,她开始向那张巨大的表格里,填充内容。

  这是一个枯燥到令人发疯的过程。

  一万三千个名字,一万三千个籍贯,一万三千个数字……

  她的手腕酸痛,眼睛干涩,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那些原本混乱、无序、互相矛盾的信息,在“表格”这个框架下,开始变得有迹可循。

  张三,户籍记录有五口人,但建设券存根上,却只领了三人的份额。

  李四,券额记录是三百文,可田契草案上,却分了能产五百文的田。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暴露出来。

  她没有去修正它们,只是在每一个问题后面,用朱笔,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夜深了。

  苏云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大堂的阴影里。

  他看着地上那张初具规模的巨大表格,看着那个跪坐在地上,身形单薄却专注无比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惊异。

  她……竟然真的在用他的方法。

  而且,用得比福伯更好。

  福伯只是执行者,而她,是理解了其“道”的构建者。

  ……

  第三天,黄昏。

  最后的期限。

  福伯和阿影站在门口,神色紧张。

  大堂之内,赵灵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她站起身,身体晃了晃,阿影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我做完了。”她轻声说。

  话音刚落,苏云从内堂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时间到。”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沙漏,“东西呢?”

  赵灵儿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

  苏云的目光扫过去。

  那口沉重的木箱,依旧摆在原地。

  但旁边,却多了十几摞用细绳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新竹简。

  而在最上面,平平整整地放着一张麻纸。

  苏云走过去,拿起那张麻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骤然收缩。

  那是一张总表。

  一张完美的总表。

  一万三千二百八十一户,姓名、籍贯、人数、券额、田亩、房产……所有信息,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更让他心头剧震的是,在表格的末尾,还有几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

  “户籍与券额不符者,计一千一百二十三户。”

  “券额与田契不符者,计八百七十九户。”

  “姓名重复,疑似冒领者,计五十二户。”

  ……

  “总计,问题账目,三千零一十五户。详情见甲、乙、丙三号新册。”

  清晰,准确,无可挑剔。

  这哪里是整理账目?

  这分明是做了一次完美的审计!

  苏云放下总表,随手从“甲号新册”里抽出一卷竹简。

  “王二麻子,怀州人士,户籍三人,券额两百文,查。”他冷冷地开口,像是在考校一个下属。

  赵灵儿甚至没有去看那张总表,声音带着极度的疲惫,却清晰无比地回道:“王二麻子,户籍记录其妻、其子共三人。但建设券发放记录显示,其只领取了父子两人份额,共计一百八十文。疑似其妻在迁徙途中走失或亡故。已列入‘户籍变更待核’类,卷宗号:甲-十七。”

  苏云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死死地盯着赵灵儿,又从“乙号新册”中抽出一卷。

  “孙大脚,孟州人士,券额五百文,查。”

  “孙大脚,券额五百文,按规应分下等田五亩。但田契草案记录为‘河滩地七亩’。河滩地产出不稳,价值不足五亩下等田。疑似经手小吏以次充好。已列入‘田产价值不符’类,卷宗号:乙-三十二。”

  “……”

  苏云沉默了。

  他抬起头,目光如鹰隼,死死地锁住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设想过她可能会完成,但绝没想到,会完成得如此完美,如此超乎想象。

  她不仅整理了,还分类了,不仅分类了,还找出了问题,不仅找出了问题,还提出了解决方案的雏形!

  这不是算学。

  这不是账房先生的本事。

  福伯能学会“用”,是因为他几十年的经验。

  而她,只看了一眼,就能领悟“道”,甚至举一反三,青出于蓝。

  这种思维,这种格局,这种对庞大信息流的归纳和处理能力……

  苏云的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是驭使整个帝国财政系统,才需要具备的顶级天赋!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灵儿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强撑着身体,微微昂起下巴:“苏大人,我的考验……算通过了吗?”

  苏云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简,一步一步,走到赵灵儿面前。

  他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却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许久,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

  “复式记账法,讲究‘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是为平衡。”

  “你整理账目的手法,暗合‘权责发生制’,而非‘收付实现制’,这是将未来的承诺,视作了当下的负债。”

  “这不是一个账房先生该懂的东西。”

  苏-云的目光,仿佛要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这套东西,放眼天下,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懂。”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