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小哲-《暮雨便利店》

  暮色渐沉,我推开便利店的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我都说了多少遍,泡面调料包要先放!”

  “后放口感才更好,你这是邪道吃法!”

  “你才邪道!

  你全家都邪道!”

  姜暮雨和红宝的日常斗嘴准时上演。

  今天的红宝是一身休闲家居风,火红的长发松松地编成麻花辫垂在肩侧,穿着毛茸茸的狐狸连帽卫衣和宽松的睡裤,

  整个人看起来软乎乎的,只有那条在身后气鼓鼓甩动的大尾巴显示出她的不满。

  我忍不住笑了: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啊?”

  红宝立刻转向我,指着桌上两碗泡面:

  “伊人姐你评评理!

  暮雨哥居然说调料包应该泡好再放!”

  姜暮雨头也不抬地划着手机:

  “某只狐狸的味蕾要是坏了可以直说,不用这么委婉。”

  “你才味蕾坏了!”

  我摇摇头,放下背包开始整理货架。这就是我们的日常,吵闹却温馨。

  晚上九点过后,特殊顾客开始陆续上门。

  第一位是那位撑着油纸伞的旗袍女子,她今晚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凝实,几乎与活人无异。

  “恭喜,”

  姜暮雨微笑着说,

  “看来你离解脱不远了。”

  女子轻轻点头:

  “多亏了你们的帮助。今夜是来告别的——

  我感觉到他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了。”

  红宝变回狐狸形态,绕着女子转了一圈,尾巴愉快地摇晃:

  “太好了!

  你终于等到他了!”

  女子离开后,店内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欣慰感。

  然而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太久——

  晚上十点,妈妈照例来送宵夜。

  但今晚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在路口遇到的,”

  妈妈解释,

  “这孩子好像迷路了,问什么都不说,我就先带过来了。”

  男孩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低着头,不说话。

  他穿着有些过时的衣服,脸色苍白得不太正常。

  姜暮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红宝的耳朵也警觉地竖起。

  我能感觉到——

  这孩子不是普通人。

  “来,先吃点东西。”

  妈妈温柔地递给男孩一块蛋糕,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声说了句

  “谢谢”。

  妈妈离开后,店内的气氛立刻变了。

  男孩依然低着头,但周围的气温开始明显下降。

  “你不属于这里,孩子。”

  姜暮雨轻声说。

  男孩抬起头,眼睛是不同寻常的深黑色:

  “我...

  我找不到妈妈了。”

  红宝变回人形,谨慎地靠近:

  “你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是什么时候?”

  男孩努力回想,表情变得痛苦:

  “记不清了...

  只记得我们在等电车...

  然后...”

  他突然开始哭泣,但流下的不是眼泪,而是细小的、如同玻璃碎片般的东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镜泪...”

  姜暮雨低声说,

  “他是镜界的孩子。”

  我恍然大悟:

  “和上次那个镜灵有关?”

  红宝摇头:

  “不一样。

  镜灵是镜子产生的灵体,镜界之子是...

  迷失在镜界中的人类灵魂。”

  男孩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们能看到他身后货架的影像在他身体中若隐若现。

  “电车...”

  他喃喃自语,

  “我们要坐电车去外婆家...”

  姜暮雨从柜台下取出一面特制的小镜子:

  “看着这个,孩子。

  试着回想更多。”

  男孩盯着镜面,他的眼睛逐渐变得空洞:

  “那天很冷...

  妈妈牵着我的手...

  电车来了...”

  就在这时,店内的所有镜面突然同时泛起涟漪!

  从收银台后的防盗镜、到货架间的安全镜、甚至是不锈钢货架的表面,都开始波动起来。

  “他在无意识中打开镜界通道!”

  姜暮雨大喊,

  “红宝,稳定结界!”

  但已经太迟了。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翻转,便利店仿佛被拖入了某种诡异的镜像空间。

  所有的标识都变成了反的,货架上的商品呈现出怪异的色泽。

  男孩的身影在镜界与现实之间快速闪烁,他的哭声在店内回荡,那些玻璃碎片般的眼泪在地上堆积得越来越多。

  “必须送他回去!”

  红宝手中凝聚出灵狐之火,

  “但需要知道他确切的身份!”

  我突然想到什么,蹲下身轻声问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姐姐好吗?”

  男孩抽泣着:

  “小...

  小哲。

  妈妈叫我小哲。”

  就在他说出名字的瞬间,所有的镜面突然同时映照出同一个场景——

  一个老旧的电车站,漫天飞雪,一个穿着厚外套的妇女正焦急地四处张望。

  “那是...”

  我惊讶地看着镜中的影像。

  “他的记忆,”

  姜暮雨说,

  “也是他的执念。

  他迷失在电车来的那一刻。”

  镜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我们甚至能听到风雪声和遥远的电车鸣笛。

  小哲看着镜中的母亲,伸出小手:

  “妈妈...”

  “机会!”

  红宝喊道,

  “趁现在连接最清晰,送他回去!”

  姜暮雨快速画出一道符咒,铜钱剑指向最大的那面镜子:

  “以守夜人之名,为此魂指引归途!”

  镜子中的影像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形成一道发光的门扉。

  门的那边,我们能看见那个老电车站的清晰景象。

  小哲怯生生地走向光门,却又犹豫地回头:

  “可是...

  我走了,

  妈妈会孤单...”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哲,你妈妈...

  可能已经不在那个电车站等你了。”

  男孩困惑地看着我。

  “时间过去了很久,”

  我轻声解释,

  “你妈妈可能已经...

  去了另一个地方。

  但如果你一直留在这里,她就永远无法安心离开。”

  姜暮雨接话:

  “有时候,放手才是最好的爱。”

  小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次望向镜中的母亲。

  就在这时,镜中的影像发生了变化——

  妇女停止了张望,仿佛感觉到了什么,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然后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妈妈...

  不等我了?”小

  哲的声音带着失落。

  “不,”

  红宝温柔地说,

  “她终于能够继续前进了。

  因为你一直被困在这里,她的心也一直被束缚着。”

  小哲沉默良久,最后轻轻点头:

  “我明白了。”

  他再次走向光门,这次步伐坚定。

  在踏入的前一刻,他回头对我们说:

  “谢谢你们。”

  当他的身影完全融入光芒,所有的镜子同时恢复了正常。

  店内气温回升,那些玻璃碎片般的眼泪也化作光芒消散。

  我们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相视无言。

  “这就是守夜人的工作,”

  姜暮雨轻声说,

  “不总是打打杀杀,更多时候是...

  指引和放手。”

  红宝变回狐狸形态,趴在我腿上,尾巴无精打采地晃动:

  “每次送走这样的小客人,心里都酸酸的。”

  我轻轻抚摸她的毛发:

  “但这是必须的,对吗?”

  姜暮雨点头,目光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

  “每个灵魂都有其归处。

  我们的职责就是帮助他们找到正确的路。”

  凌晨四点,最后一位顾客上门——

  是那只常来的黑猫。

  它优雅地跃上收银台,金色的眼睛打量着我们。

  “听说你们今晚送走了一个镜界之子,”

  它甩了甩尾巴,

  “做得好。

  那些迷失太久的孩子,最终都会变成镜界的养分。”

  红宝抬起头:

  “你知道他后来的事吗?”

  黑猫的眼中闪过神秘的光芒:

  “他找到了母亲,在彼岸。

  他们终于可以一起继续旅程了。”

  这个消息让我们都感到一丝欣慰。

  天快亮了,我整理着货架,思绪还停留在小哲的故事上。

  每一个踏进这家便利店的“顾客”,无论多么奇特,背后都藏着一段故事,一段需要被理解、被接纳的记忆。

  姜暮雨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别想太多了。今晚我们做了该做的事。”

  红宝已经变回人形,撕开一包巧克力,塞得满嘴都是:

  “就是!

  而且明天还会有新的顾客,新的故事!”

  我看着他们,忍不住笑了。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便利店,永远有下一个故事在等待。

  推开店门,黎明的曙光洒在脸上。

  我回头望去,姜暮雨正在检查结界,红宝则趴在收银台上打盹,尾巴还无意识地轻轻摇晃。

  “今晚见。”

  我轻声说。

  “今晚见。”

  姜暮雨回应,而红宝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什么,像是在说

  “记得带好吃的回来”。

  我笑着踏入晨光。

  下一个故事会是什么?

  也许是迷路的水鬼,也许是贪吃的精灵,也许是另一个需要帮助的灵魂。

  无论如何,我们都准备好了。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便利店,不只是一家店,更是一个港湾,一个家园,一个永远亮着灯、敞开大门的地方。

  夜色会再次降临,而故事,永远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