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妈妈的馄饨-《暮雨便利店》

  当第一缕真正的、毫无遮挡的曙光,如同最温柔的金色纱幔,透过洁净的玻璃门,铺满便利店一地狼藉的地板时,夜晚所有的诡谲、激斗、嘶鸣与湮灭,都仿佛被这纯粹的光芒涤荡成了模糊而遥远的噩梦。

  店内寂静无声,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姜暮雨依旧昏迷着,靠在椅子里,头微微歪向一侧。

  阳光落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勾勒出安静得近乎脆弱的轮廓。

  长睫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那总是带着三分懒散的嘴唇此刻抿成一条直线,不见丝毫血色。

  但奇异地,在这晨光中,他周身那种因过度透支而产生的死寂感,似乎被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正在缓慢修复的平静。

  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虽然微弱,却稳定。

  红宝守在他脚边,变回了狐狸形态,将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温暖的垫子,紧紧挨着他的腿。

  她碧绿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暮雨的脸,耳朵敏感地捕捉着他每一次呼吸的细微变化,连尾巴都小心翼翼地蜷缩着,生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经过一夜的担惊受怕和最后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她此刻安静得出奇,只有眼底那抹未散的惊悸,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我轻轻地将最后一箱被震落的饮料放回货架,动作尽可能放轻。

  看着阳光下这一人一狐的身影,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有疲惫,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温暖。

  无论如何,我们又一次撑过来了。

  阳光是最好的治愈师,也是最强力的净化符。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叮咚。

  门被推开,老妈提着熟悉的保温袋,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

  “暮雨,伊人,红宝!

  今天做了虾仁馄饨和葱油饼,快趁热……”

  她的话戛然而止。

  显然,店里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几盏爆掉的灯,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水渍和焦痕,歪斜的货架,还有……

  那个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姜暮雨,以及守在他身边、眼神可怜巴巴的红宝。

  老妈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心疼和极度担忧的神情。

  她几步冲到收银台后,放下保温袋,手有些颤抖地抚上姜暮雨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这……

  这是怎么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

  暮雨他怎么……”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看向我,又看向红宝。

  红宝“呜”地一声,碧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用小脑袋蹭着老妈的手,发出委屈又后怕的呜咽。

  我连忙上前,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

  “妈,别担心。

  老板他……

  昨晚可能有点累着了,

  加上……

  嗯……

  店里电路好像出了点问题,

  跳闸了,

  还爆了几盏灯,

  把他吓了一下,

  就……

  晕倒了。

  应该休息一下就好。”

  我避重就轻,实在无法将昨晚那超现实的战斗描述给一个普通人听。

  老妈将信将疑,但看着姜暮雨虽然苍白却平稳的呼吸,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店铺,最终还是选择先照顾人。

  她小心翼翼地扶正姜暮雨的头,打开保温袋,浓郁的馄饨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这孩子……

  肯定是又熬夜不睡觉!

  还碰上这种事儿……”

  老妈一边心疼地数落,一边盛出一小碗温热的馄饨汤,用勺子一点点地、极其耐心地试图喂进姜暮雨嘴里。

  汤汁顺着嘴角流下一点,老妈赶紧用纸巾擦掉。

  也许是食物的温热,也许是那熟悉的气息,姜暮雨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吞咽声。

  这个微小的动作,让红宝的尾巴尖瞬间翘了起来,碧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老妈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些许宽慰。

  阳光越来越盛,彻底驱散了所有阴霾。窗外的世界车水马龙,充满了生机。

  我走过去,将“营业中”的牌子翻到“暂停营业”的一面。

  今天,这家小小的便利店需要休息。

  老妈继续耐心地喂着汤,红宝紧紧依偎在姜暮雨腿边,寸步不离。

  或许是被这持续的温暖和香气所扰,又或许是身体的修复到了某个节点,在阳光完全照亮他脸庞的时候,姜暮雨的眼睫再次颤动,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

  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迷茫,映着晨光,像蒙尘的琉璃。

  但很快,焦点凝聚,恢复了往日的深邃,虽然依旧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看了看眼前满脸担忧的老妈,又感受了一下腿边毛茸茸的触感和红宝那几乎要哭出来的碧眼,最后,目光与我对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那是一个虚弱到极致,却无比真实的、安抚的笑容。

  黎明,终于真正到来了。

  带着馄饨的香气,带着老妈喋喋不休的心疼数落,带着红宝喜极而泣的呜咽,也带着……

  劫后余生、一切安好的静谧。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守护这家便利店的故事,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