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兔子-《暮雨便利店》

  风铃的清脆余韵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独角兽留下的月光莓清香与桥墩婆那点若有似无的湿闷气息古怪地交织着。

  姜暮雨刚把装有月光莓的玉盒慎重地收进柜台最深的抽屉,脸上那副“今天真是大开眼界”的复杂表情还没完全褪去。

  红宝则还沉浸在遇到传说生物的兴奋里,抱着刚才被独角兽蹭过的手,在原地小幅度地蹦跶,碧眼放光:

  “它真的好软好香!

  老板,它下次还会来吗?

  我们多进点草莓牛奶吧!”

  “看心情。”

  姜暮雨泼冷水,但听起来没那么不耐烦了。他拿起拖把,准备继续跟桥墩婆留下的黏液较劲。

  就在这时——

  叮铃。

  风铃又响了。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清脆或沉闷,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被拉长又压缩的颤音,听起来……十分扭曲。

  我们循声望去。

  门口空了一秒。

  然后,一个身影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猛地闪烁了一下,才骤然凝实。

  那是一位……绅士?大概吧。

  他穿着一身剪裁异常紧身、线条笔挺得像是用尺子画出来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甚至有点过于僵硬。

  他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每一根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硕大墨镜,镜片是不反光的纯黑色。

  但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兔子?

  那是一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毛绒玩具兔,灰色的,一只耳朵耷拉着,纽扣做的眼睛毫无神采,甚至有点脏兮兮的。

  这位“绅士”的动作极其僵硬,像是关节缺少润滑油的人偶。

  他抱着兔子,以一种近乎定格动画般的、一顿一顿的方式,“走”进了便利店。

  每一步落下,都悄无声息,但他周围的空气却发出细微的、仿佛玻璃被缓慢挤压的滋滋声。

  他无视了货架,无视了我们,直接“顿”到了冷藏柜前。

  墨镜下的脸(如果能看见的话)似乎正对着里面琳琅满目的功能性饮料。

  他僵立了足足十秒钟,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郑重,抬起一只手,指向其中一款包装花里胡哨、号称含有“超级能量”的饮料。

  接着,他低下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怀里那只脏兮兮的毛绒兔子的脑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只玩具兔子耷拉的耳朵,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随后,兔子那只纽扣眼睛,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天知道纽扣是怎么眨眼的!),一道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气流,从兔子身上飘出,缠绕在那瓶“超级能量”饮料上。

  饮料瓶……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但这位绅士似乎满意了。

  他保持着那种僵硬的姿态,“顿”到收银台前,将那只兔子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敬畏地放在台面上,然后用两根手指,从西装内袋里,拈出了一枚东西。

  那不是什么珍珠宝石,也不是骨头记忆。

  那是一枚……看起来极其古老、边缘已经磨损、表面刻着模糊难辨符号的青铜怀表。

  怀表的指针,完全静止不动,凝固在某个无法解读的时刻。

  他将这枚静止的怀表,轻轻放在兔子旁边。

  然后,他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像是电子合成的声音开口,语速慢得让人抓狂:

  “支……付……”

  姜暮雨盯着那只脏兮兮的兔子,又看了看那枚静止的怀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嫌弃或无奈,而是一种极度古怪的……探究和难以置信。

  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先拿起了那枚怀表。

  怀表入手冰凉沉重,上面的符号在他指尖触碰时,极微弱地闪了一下。

  然后,他看向那只兔子。

  兔子毫无反应,依旧是那副破破烂烂的呆滞模样。

  姜暮雨的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去碰兔子,而是指了指那瓶饮料:“拿走吧。”

  绅士似乎接收到了指令。

  他再次以那种一顿一顿的方式,拿起饮料,然后极其珍重地、用双手重新捧起那只兔子,紧紧抱在怀里。

  接着,他转身,再次像信号不良般闪烁了一下,消失在门外。

  他带来的那种空间挤压感也随之消失。

  柜台上的怀表静静躺着。

  红宝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怀表,又看看门外:

  “老板,他……他用一只破兔子付账?

  这表是干嘛的?

  坏了吗?”

  姜暮雨没回答,只是拿起那枚怀表,放在耳边听了听——当然没有任何声响。

  他又用手指摩挲着表面那些模糊的符号,眼神晦暗不明。

  “那不是兔子。”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

  “啊?”

  我和红宝都愣住了。

  姜暮雨掂了掂手里的怀表,脸上那古怪的表情更深了。

  “那是……他的‘锚’。”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解释,

  “一个被困在时间乱流里的倒霉鬼,总得抓住点什么东西,才不至于彻底迷失。”

  他把怀表扔进那个装特殊货币的小筐,和珍珠、紫砗磲、月光莓作伴。

  “……今天真是啥玩意儿都能碰上。”

  他最终总结道,语气里带着一种深深的、见识到了的疲惫,

  “关门之前,不会再有什么更离谱的了吧?”

  风铃安静地悬挂着。

  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