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螳螂折臂,黄雀敛翼-《神鬼巡阴使》

  石城,永乐坊地下。

  千金阁赌场,血衣楼议事厅。

  奢华的水晶吊灯将议事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空气中凝结的冰冷与肃杀。

  那张巨大的红木会议长桌此刻空空荡荡,只有主位上坐着面色阴沉如水的毒蝎。

  他嘴里咬着那根标志性的雪茄,却没有点燃,只是用牙齿狠狠研磨着烟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咀嚼某种仇敌的血肉。

  厅内两侧,垂手侍立着七八名血衣楼的高层骨干,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地面上,昂贵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还残留着几处新鲜的水渍和淡淡腥味。

  那是半小时前,毒蝎亲手将两个负责情报核查失误的头目脑袋砸碎在桌角后,匆忙清理留下的痕迹。

  “砰!!”

  厚实的实木桌面再一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毒蝎一拳砸出一个清晰的凹陷。

  “废物!一群饭桶!!”

  他的咆哮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水晶灯微微晃动。

  “两个先天!五个化劲!十个暗劲!

  整整十七个好手!

  去对付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加一只受了伤的狐狸!

  结果呢?!全栽了!栽得干干净净!”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像一头暴怒的棕熊,来回踱步,皮靴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水鬼断了腿,琵琶骨被穿了!

  石佛那蠢货更惨,全身骨头断了三分之一,丹田都被打裂了!

  没个三五年别想恢复!

  另外五个化劲,三个重度烧伤加内腑震伤,两个现在还昏迷不醒!

  十个暗劲,废了大半!

  这他妈是血衣楼成立以来,在中原地区单次任务里,最惨痛的损失!没有之一!!”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离他最近的一名掌令使脸上,那人脸色发白,却不敢擦拭,更不敢后退。

  “楼主息怒……”

  一名留着山羊胡、主管账务和后勤的瘦高老者,鬼算盘。

  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干涩。

  “此次失利,确有意外因素。

  谁能料到,镇玄司的人会恰好出现,而且来的还是青龙组那两个煞星……

  雷敬泽那厮,一身雷霆功法霸道无比,据说已有筑基巅峰,半只脚踏入开光……”

  “放屁!”

  毒蝎转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鬼算盘。

  “镇玄司?老子当然知道镇玄司厉害!

  但那是事后!

  事前呢?!情报呢?!

  尸鬼门给的情报里,可曾提过半句目标可能与官方特殊部门有关?!

  可曾预警过镇玄司可能会介入?!”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份沾染了血污的任务卷宗,狠狠摔在地上。

  “目标为四名普通男性,社会关系简单,无特殊背景。

  唯一威胁为一只筑基期白狐,已受伤,实力十不存一。

  这他妈就是尸鬼门给的老子花了一亿买来的情报!

  普通男性?无特殊背景?

  那他妈镇玄司的雷老虎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鬼算盘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接话。

  “还有!”

  毒蝎怒火未熄。

  “行动时机!

  偏偏选在黑神教那帮疯子搞百人血祭的同一天晚上!

  全城的警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西郊了没错,可他妈的镇玄司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

  老子的人一头撞进了人家的枪口上!

  这是巧合?!

  这他妈是尸鬼门和黑神教联手拿我们当傻子耍!

  当诱饵!当垫背的!”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只有毒蝎粗重的喘息声。

  所有人都明白,楼主的话很可能是对的。

  这次行动,血衣楼付出了惨重代价,却可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弃子。

  良久,毒蝎重新坐回椅子上,胸膛依旧起伏,但眼中的暴怒渐渐被一种阴鸷的冰冷取代。

  他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狰狞的脸庞周围。

  “这次的损失,记在尸鬼门头上。”

  他声音低沉,带着刻骨的寒意。

  “那一个亿的定金,不够赔老子这些兄弟的命和伤残抚恤。

  鬼算盘。”

  “属下在。”

  “给我联系尸鬼门的联络人。

  告诉他们,任务因情报严重失误及不可抗力 失败,非我方责任。

  按照合同附加条款因雇主提供信息不实导致重大损失,他们需要额外支付五千万的赔偿金,并且承担我们所有伤员的治疗费用和阵亡者的抚恤金。

  否则……”

  毒蝎眼中凶光一闪。

  “血衣楼虽然拿镇玄司没办法,但让尸鬼门在江淮地区的几个暗桩‘意外’消失,还是做得到的。”

  鬼算盘眼皮一跳。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

  毒蝎补充道。

  “暂停所有与尸鬼门相关的其他合作订单。

  在收到赔偿,并且弄清楚镇玄司对此事的态度底线之前,不要接任何与江城、与那个邹临渊有关的单子。

  镇玄司的雷霆手段,老子不想再见识第二次。”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都滚吧!看着你们就心烦!”

  一众高层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迅速退出了议事厅。

  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毒蝎一人。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抽着雪茄,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眼神阴晴不定。

  “邹临渊……镇玄司……”

  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损失惨重,颜面扫地。

  这笔账,他记下了。

  总有一天……

  晋省榆城,无名山村。

  黑神教分舵祠堂。

  下午,四点。

  祠堂内的气氛,与血衣楼总舵的暴怒压抑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甚至……

  一丝满足。

  法阵中心的黑煞邪神雕像,似乎比以往更加“鲜活”了一些,表面那层油腻的光泽下。

  隐隐有暗红色的细微血丝在缓缓游动,仿佛拥有了微弱的脉搏。

  鬼婆坐在法阵边缘的一个蒲团上,闭着眼,手里捻动着一串由细小指骨串成的念珠。

  她身前,摆放着三个造型古怪的黑色陶罐,罐口密封,但不断有极其微弱的、充满痛苦与绝望的嘶嚎声从中渗出,又被法阵的力量压制、吸收。

  一名脸上涂着怪异油彩的年轻教众快步走入,在鬼婆面前跪下,低声禀报。

  “鬼婆,总坛传来圣感。

  昨夜江城收集到的血怨精华与恐惧灵念,纯度极高,数量可观,已成功通过隐秘渠道输送回总坛三成。

  圣神对此表示……愉悦。

  总坛特使褒奖我榆城分舵此次行动果决高效。”

  鬼婆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干瘪的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果决高效?

  呵呵……

  损失了七个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血奴,还有两个埋了十几年的暗桩,才换来这点愉悦?”

  年轻教众低下头,不敢接话。

  “不过……”

  鬼婆话锋一转,抚摸着冰冷的陶罐。

  “比起血衣楼那帮没脑子的蠢货,我们确实高效多了。

  他们折了十七个好手,屁都没捞着,还惹了一身骚,被镇玄司盯得死死的。

  我们呢?

  虽然也损失了些人手,被抓了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但核心的‘血祭仪式’完成了。

  ‘圣种’成功播下,该收的‘庄稼’也收割了。

  更重要的是……”

  她看向祠堂外灰蒙蒙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与狡黠。

  “我们让镇玄司看到了我们的决心和能力,也让他们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追查我们和收拾残局上。

  这能为尸鬼门那边的真正图谋,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这笔买卖,不算亏。”

  “鬼婆明鉴。”

  年轻教众适时奉承。

  “尸鬼门那边有什么消息?”

  鬼婆问。

  “刚刚接到阴九幽大长老的传讯。”

  教众答道。

  “他对我们此次行动的成果表示满意,并催促我们尽快准备好‘第二阶段’的计划。

  但他也提醒……

  镇玄司的反应速度和力度超出预期,尤其是那个叫风无影和雷敬泽的,需格外小心。

  近期让我们蛰伏,断绝一切不必要的联系和活动。”

  “阴九幽那个老狐狸,当然满意。”

  鬼婆冷笑。

  “我们用血和命吸引了镇玄司的主要火力,他们躲在后面,损失最小。

  现在知道怕了?

  哼……告诉总坛特使和阴九幽,下一次行动,条件必须重新谈。

  没有足够的好处和保障,我榆城分舵,不会再当先锋。”

  “是。”

  “还有。”

  鬼婆沉吟片刻。

  “密切关注江城的动向,特别是那个邹临渊,还有镇玄司的后续动作。

  圣神对他的灵魂……很感兴趣。

  如果有机会……或许可以做个交易。”

  年轻教众领命退下。

  祠堂内恢复寂静。

  鬼婆重新闭上眼,感受着法阵中汇聚的、来自江城的浓郁负面能量,枯瘦的脸上露出一种陶醉而又阴森的神情。

  “镇玄司……厉害是厉害。”

  她喃喃自语。

  “但这世间,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太多了……

  圣神的苏醒,无人可以阻挡。

  江城……

  迟早会成为圣神降临的血池圣坛……”

  尸鬼门总部,幽冥殿侧殿。

  晚上,九点。

  幽绿的磷火将阴九幽那张枯瘦阴沉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端坐在鬼王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挣扎扭曲的黑色魂珠。

  那是从某个倒霉的低阶教徒灵魂中剥离出来的,此刻正承受着炼魂之苦,发出无声的哀嚎。

  下方,通幽使和炼尸使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喘。

  “血衣楼……失败了。”

  阴九幽的声音嘶哑平淡,听不出喜怒。

  “全军覆没,还被镇玄司抓了活口。

  一帮只懂得蛮力、头脑简单的武者废物!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枉费本座那一亿定金!”

  “大长老息怒。”

  通幽使连忙道。

  “谁能想到镇玄司的反应如此迅猛精准,而且来的偏偏是青龙组那两位……”

  “没想到?”

  阴九幽血瞳微转,看向他。

  “黑神教就想到了。

  他们虽然也损失了些人手,但主要目的达到了,血祭完成,怨气收集,还成功吸引了镇玄司的大部分注意力,为主力撤退赢得了时间。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再看看血衣楼,只知道硬碰硬,一头撞在枪口上,死伤惨重不说,还可能泄露我们的情报。

  高下立判。”

  炼尸使低声问。

  “大长老,黑神教那边,鬼婆传来口信,说下次合作,条件需重新商议,而且近期要蛰伏……”

  “哼,贪婪的老虔婆,得了便宜还卖乖。”

  阴九幽冷哼一声。

  “告诉她,条件可以谈,但圣种必须在预定时间之前,在江城生根发芽。

  这是底线。

  至于蛰伏……

  告诉所有人,近期停止一切针对邹临渊及其关联人员的直接行动。

  镇玄司既然亮出了爪子,我们就暂时避其锋芒。”

  “那邹临渊……”

  通幽使迟疑。

  “他?”

  阴九幽手中魂珠猛地一捏,那灵魂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啸后彻底湮灭。

  “他跑不了。

  马家能护他一时,护不了一世。

  等镇玄司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分散,等黑神教再次搅动风云……

  就是他的死期。

  况且……”

  他眼中血光闪烁,露出一抹残酷的笑意。

  “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人更有用。

  他的兄弟,他的朋友,那只狐狸,还有医院里躺着的那个极阴之体……

  这些都是拴在他脖子上的绳索。

  本座倒要看看,当他得知这一切,得知镇玄司也插手其中后……

  他会怎么做?”

  “是,属下明白。”

  两位使者齐声应道。

  “下去吧。”

  阴九幽挥挥手。

  “严密监视江城一切动向,尤其是镇玄司和邹临渊的踪迹。

  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待两人退下,侧殿重归死寂。

  阴九幽独自坐在宝座上,望着黑暗中跳跃的磷火,干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镇玄司……风无影……雷敬泽……”

  “邹临渊……”

  “有意思……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幽暗的磷火,将他嘴角那抹冰冷诡谲的笑意,映照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