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鱼跃龙门,从龙之臣-《神鬼巡阴使》

  邹临渊的身影消失在村路尽头,院子里的空气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阳光依旧暖和,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转化成了一种更具体、更挠心的纠结,沉甸甸地压在王铁柱一家三口的心头。

  王婶抹了抹眼泪,想去看看小明,又舍不得放开抓着王虎胳膊的手。

  王铁柱蹲回小凳上,想继续剥豆子,却半天捏不起一颗。

  王虎则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那儿,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地面,脑子里两个小人已经快把他的脑浆子吵沸腾了。

  就在这时,

  “咳咳。”

  墙角传来一声刻意清嗓子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王家人齐刷刷扭头,只见那团焦黑的“物件”——黄战天。

  正努力用它那只相对完好的前爪,扒拉着地面,一点点、颇有些费力地,朝他们这边“挪”了过来。

  每挪一下,都牵扯到伤口,让它龇牙咧嘴,那模样,三分凄惨,三分滑稽,还有四分努力想维持“大仙”风范却力不从心的窘迫。

  王铁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站起身,挡在了妻儿前面,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巴巴的。

  “黄……黄大仙儿……

  您、您这是……

  您现在可是有正统编制……

  跟着临渊的上仙了……

  您可不能……可不能乱来啊!

  我们、我们就是普通庄户人家,经不起折腾了……”

  他是真怕。

  虽然邹临渊说了这黄皮子被收服了,可昨夜那鬼气森森的迎亲队伍、那尖利的怪笑、还有这黄皮子差点害死小明的往事,都还历历在目。

  妖毕竟是妖,谁知道它心里怎么想的?

  王婶也吓得往后缩了缩,紧紧靠着儿子。

  王虎则握紧了拳头,眼神警惕地盯着黄战天,虽然知道这妖物现在重伤,渊哥也下了禁制,但本能的反感和戒备并未消失。

  “切~~”

  黄战天停了下来,翻了翻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烦!

  “瞅你们那点胆子!

  跟芝麻粒儿似的!

  本大仙……啊呸,本先锋现在是什么身份?

  啊?邹上仙麾下阴阳堂口第一先锋大将!

  正儿八经有执照、有编号、吃上仙饷银的!

  懂不懂?正规军!纪律部队!”

  它努力挺了挺焦黑的胸脯,用爪子拍了拍地面。

  “你以为我跟那些没跟脚、没文化的野妖怪一样啊?

  见着活人就流口水?

  幼稚!低级!

  我现在追求的是大道!

  是跟着老大建功立业!

  是维护阴阳两界的和平与正义!

  懂吗?你?”

  它这一番义正辞严、冠冕堂皇的话,配上它那副尊容和语气,反差感实在太强。

  王铁柱夫妇听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

  王虎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黄战天见镇住了场面,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那种“老子在指点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的优越感。

  “再说了,老大刚走,我转头就对你们下手?

  我是嫌命长啊?

  还是嫌老大给我的禁制不够酸爽?

  动动脑子嘛!”

  它挪了挪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侧卧姿势,琥珀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王虎身上打转,然后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仿佛在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的语气!

  “喂,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子……

  对,就是你,王虎。”

  王虎皱了皱眉,没应声。

  黄战天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语气变得郑重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蛊惑。

  “小子,哥……

  啊不,本先锋今天就跟你撂句实在话。

  你刚才犹豫的那件事儿,老大说的那个什么命格转移。

  对你来说,那可不止是救你弟弟那么简单!

  那是天大的机缘!

  是破天的富贵砸你脑门上了,你还犹豫个屁啊!”

  王虎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它。

  王铁柱夫妇也竖起了耳朵。

  “你以为老大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给这种机会的?”

  黄战天嗤笑一声。

  “他是看在你是他兄弟的份上!

  是念旧情!

  你小子,知不知道你抱上的是条多粗的大腿?”

  它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敬畏和狂热交织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冥冥中的存在听去。

  “老大手里那把黑不溜秋的剑,你看见了吧?

  觉得平平无奇是吧?

  我告诉你!

  那玩意儿,如果我猜得没错,八成就是上古传说里十大神兵之一的。

  谋道圣兵,纵横剑!”

  “纵横剑?!”

  王虎虽然不懂,但这名字听起来就非同凡响。

  “对!纵横捭阖,执掌乾坤!”

  黄战天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老大身上背负的,绝不仅仅是眼前这点斩妖除魔的小事儿!

  他的命格,他的气运,他的未来……

  嘿嘿,不敢想,不敢想啊!”

  它绿豆眼里满是憧憬。

  “你想想,若是老大将来集齐另外九把神剑,再得个什么上古神器崆峒印加持一下……

  那将来是什么光景?

  就算不称王称帝,那也绝对是坐拥天下权柄、一言可定乾坤的无上存在!

  跺跺脚,三界都得颤三颤!”

  它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光辉的未来,对着王虎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说道。

  “小子,你现在早早地跟了老大,鞍前马后,忠心耿耿,将来老大真到了那一步,你就是什么?

  从龙之臣!开国元勋!

  懂不懂?

  到那时候,随便从老大手指缝里漏点好处,就够你,够你们家,不,够你们全村、全乡镇吃十辈子了!

  封侯拜相不敢说,混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位置,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你再看看老大现在!

  年纪轻轻,实力深不可测,背景更是吓死人。

  马家嫡传,阴阳家正统!

  这配置,这潜力,简直就是话本小说里天命之子的模板!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这小小的人间界,这小小的江城、青田村,能困得住他?

  迟早的事,老大必定龙腾九天,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黄战天说到这里,看着王虎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语气转为最后的总结陈词,带着一种“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紧迫感!

  “所以说,小子,别犯傻了!

  这种泼天机缘,万载难逢!

  你以为谁都能碰上?

  谁都能让老大亲自开口给机会?

  也就是你了,仗着是老大兄弟,才有这份福缘!

  你得惜福!得抓住!”

  “踏上这条路,固然有风险,但跟未来的收益比起来,那点风险算个屁?

  那是鲤鱼跳龙门前的最后一道坎!

  跳过去,海阔天空!

  你将会有想都想不到的广阔世界,强大的力量,尊崇的地位!

  总比你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或者去工地搬砖强一万倍吧?

  到时候,保护你爹妈,照顾你弟弟,那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它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王虎一眼。

  “话,我就说到这儿。

  你是老大的兄弟,脑子应该不笨。

  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这缘分,这因果,错过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这一大通话,黄战天像是耗尽了精力,又像是完成了某项重大任务,整个妖都松懈下来,侧躺回去,舒服地“唉”了一声。

  然后,它似乎想起了什么,爪子挠了挠焦黑的肚皮,转过头,对着还没完全从它那番从龙之功、泼天富贵的宏大叙事中。

  回过神来的王铁柱夫妇,用一种非常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道:

  “对了,王老头,王大婶。”

  王铁柱一个激灵!

  “啊?大仙……先锋您吩咐?”

  “晚上,给我炖两只鸡,要老母鸡,肥一点的。”

  黄战天咂咂嘴,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

  “本先锋这次伤得太重,元气大伤,得好好补补!

  再说了,现在咱们怎么也算半个自己人了吧?

  吃点鸡,不过分吧?

  吃了鸡,才有力气早点养好伤,好去给老大效命,也顺便……

  保护保护你们家不是?”

  它说得理直气壮,把讨要鸡腿和“保护你们家”划上了等号,脸皮之厚,让王铁柱夫妇一时无语。

  王婶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儿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道。

  “家里……

  家里就剩一只下蛋的母鸡了……”

  “一只也行!炖烂糊点!”

  黄战天立刻退而求其次,然后补充。

  “明天记得再去买!

  本先锋的伙食,不能差了!

  这可是关系到老大未来霸业的重要后勤保障!”

  王铁柱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应下。

  “好,好,晚上就炖。”

  黄战天满意了,哼哼唧唧地挪回墙角阳光最好的位置,开始专心吸收日光精华疗伤,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小调。

  “我是老大麾下先锋官呀,嘿呦嘿呦!

  吃鸡腿来打江山呀,嘿呦嘿呦……”

  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王铁柱夫妇看着墙角那团哼着小调、讨价还价要吃鸡的“先锋大将”,再回想它刚才那番关于“纵横剑”、“从龙之臣”、“泼天富贵”的惊人言论,只觉得世界观又一次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那些话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结合临渊展现的手段、这黄皮子对其的敬畏,又似乎……

  有那么点影子?

  而王虎,依旧站在原地,但眼神已经不再空洞挣扎。

  黄战天的话,像是一把重锤,敲碎了他心中那层厚厚的、由恐惧和自我怀疑构成的壁垒。

  那些关于力量、关于未来、关于不再无能为力、关于甚至可能追上渊哥脚步的画面,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诱人。

  是啊,渊哥走的这条路,是危险,是血腥。

  但……它也通向力量,通向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广阔世界。

  四成把握,搏一个未来。

  当“累赘”,还是尝试成为“助力”?

  保护家人,是靠别人施舍的庇护,还是靠自己掌握的、实实在在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邹临渊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屋内安睡的弟弟,最后目光落在满脸忧色、鬓角已见白发的父母身上。

  胸膛里,那股一直憋着的、混合着不甘、渴望和责任感的气,慢慢沉淀,凝聚成一种近乎坚硬的决心。

  他依然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但天平的一端,已经悄悄落下了一枚重重的砝码。

  而另一端,那些名为“恐惧”和“安逸”的筹码,正在变得轻盈。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父亲身边,拿起地上的豆荚,默默地剥了起来。

  动作很慢,却很稳。

  王铁柱看着儿子沉静的侧脸,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也埋头剥豆子。

  阳光静静地洒满小院。

  墙角,黄大先锋的哼唧声渐渐低微,似乎睡着了。

  只有锅里准备炖鸡的水,开始发出轻微的、预示着沸腾的声响。

  新的选择,新的道路。

  或许就在这寻常的炊烟与阳光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