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果缠身-《神鬼巡阴使》

  夜深了。

  纸扎店二楼的客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

  邹临渊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沉寂的老街,路灯在青石板上投下冷清的光晕。

  几个小时前,吴鹏那句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话,依旧在他耳边回响。

  “……极阴之体……双修事半功倍……不如顺势而为,收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投入邹临渊心湖里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然而,比这番话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邹临渊向吴鹏之前询问的另一个信息——那个被他用打伤逃走的黑衣男子,是“尸鬼门”的人。

  尸鬼门。

  光是这个名字,就带着一股阴森诡谲、血腥残酷的气息,仿佛能从字眼里嗅到腐朽与死亡的味道。

  邹临渊以前只在一些志怪小说或是网络传闻的边缘角落里,隐约见过类似的词汇,总觉得那是另一个遥远而虚幻的世界里的东西,与现实生活中的自己,隔着次元壁。

  可如今,这堵壁碎了。

  他不是在看书,不是在听故事,他是切切实实地被这个门派的人盯上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得罪了他们。

  因为他救了他们想要的人——林晓冉。

  “尸鬼门……”

  邹临渊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喉咙有些发干。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双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之前体内那股强大无比的力量。

  “六丁六甲驱邪咒!”

  就是这个咒法,不仅灭掉了恐怖无比的地缚灵,更是打伤吓退了一个真正的、属于那个神秘圈子的邪修。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邹临渊,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三年级学生,专业是汉语系语言系文化系语文系。

  每天烦恼的是课程论文、期末绩点,以及毕业后能不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他的生活轨迹本该是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最多加上球场和偶尔的社团活动。

  平淡,琐碎,但清晰可见。

  可现在呢?

  鬼魂是真实存在的。

  修道者、邪修、门派……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词汇,变成了他必须面对的现实。

  他甚至……好像也莫名其妙地踏入了这个神鬼圈子,拥有了一丝微末的、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那天晚上,从古玩街地摊老板,手中买到的那颗紫色令牌开始。

  从那一刻起,他平凡的命运就已经悄然偏轨了。

  “我只是个大学生啊……”

  邹临渊对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喃喃自语。

  玻璃映出的年轻面孔,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怎么就……惹上这种麻烦了?”

  他想起黑衣男子那双冰冷嗜血的眼睛,那绝非凡俗之辈能有的眼神。

  被这样的人、这样的组织盯上,后果是什么?

  邹临渊不敢细想,虽然自己不怕。

  但是谁又会知道,这种邪恶组织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那种如芒在背的威胁感,是实实在在的。

  这不是校园里的矛盾冲突,不是打一架、告个老师就能解决的。

  这涉及的是另一个世界的规则,可能关乎生死。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年轻的肩膀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普通人”的身份,在某些力量面前,是多么的脆弱和不设防。

  如果没有吴鹏这位茅山前辈,如果没有自己体内阴阳家传承的力量,那天晚上,他和林晓冉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房间另一侧的那张床。

  林晓冉吃了吴鹏给的安神药,已经睡熟了。

  柔和的灯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着,似乎梦魇并未完全离去。

  但她的睡颜依然安静美好,像一朵需要人呵护的娇弱花朵。

  “极阴之体……”

  邹临渊的目光落在林晓冉身上,吴鹏的话再次浮现。

  他不得不承认,在最初的震惊和本能抗拒之后。

  “双修”这个词所带来的暗示,像一颗隐秘的种子,在他心里悄悄发了芽。

  他是个正常的年轻男人,面对林晓冉这样美丽的女孩,说完全没有好感是假的。

  之前的接触中,她的单纯、善良,以及那种因特殊体质而带来的脆弱感,都让他心生怜惜和保护欲。

  但那种感觉,更多是源于一种道义和本能,是强者对弱者的关照,或许还掺杂着一丝青春期男子对优秀异性的天然欣赏。

  可吴鹏的话,将这种单纯的关系,猛地推向了一个非常现实,甚至带着几分功利色彩的方向。

  “修炼事半功倍……”

  这五个字,对于一个刚刚窥见“另一个世界”冰山一角、并且切身感受到自身渺小与无力的人来说,诱惑力是巨大的。

  邹临渊走到椅子边坐下,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开始认真地、艰难地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如果和林晓冉成为真正的男女朋友,甚至像吴鹏暗示的那样结为道侣,不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修炼助益”,是不是也确实是保护她最名正言顺、也最有效的方式?

  尸鬼门的威胁如影随形。

  林晓冉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只有她那特殊的体质像个烫手山芋,吸引着各路魑魅魍魉。

  自己既然已经卷了进来,救了她一次,难道能撒手不管吗?

  以他的性格,做不到。

  可怎么管?

  像现在这样,暂时借住在吴鹏这里?

  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吴鹏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做他们的保镖。

  而自己呢?

  凭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能护她周全多久?

  如果有了更亲密的关系,他就能更理所当然地待在她身边,调动一切资源去保护她。

  而且,吴鹏说的“双修之功”,如果属实,那意味着他能更快地变得强大。

  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底气面对尸鬼门之类的威胁,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一味地依赖他人或者侥幸逃脱。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交易。用情感和关系,换取力量和安全的保障。

  邹临渊的内心充满了矛盾。

  他接受的是现代教育,崇尚的是自由恋爱,感情应该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而不是建立在某种功利目的之上。

  如果因为林晓冉的体质和眼前的困境而选择和她在一起,这对她公平吗?

  这算不算是趁人之危?

  自己对她,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喜欢,有多少是同情、责任,以及……

  对力量的渴望?

  他想起林晓冉看着自己时,那双依赖又信任的眼睛。

  如果她知道,自己接受她,背后还藏着这样一层算计,她会怎么想?她会伤心吧?

  可是,反过来想,如果拒绝吴鹏的提议,或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继续保护她。

  且不说自己能否扛住未来的压力,对林晓冉而言,这是否就是最好的选择?

  让她始终处于危险之中,而保护者的力量增长缓慢,这真的是为她好吗?

  “烦恼皆因强出头……”

  邹临渊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古人这话,还真没说错。

  要是那天晚上,我没多管闲事强出头,灭了那只血煞鬼……”

  话说到一半,他又停住了。

  就算时光倒流,以他的性格,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孩陷入可怕的危险而无动于衷,他做不到。

  这或许就是吴鹏说的“因果”。

  从他介入林晓冉事情的那一刻起,命运的丝线就已经将他们缠绕在了一起。

  “因果……”

  邹临渊咀嚼着这个词。

  救她是因,得罪尸鬼门是果。

  认识吴鹏是因,接触修行是果。

  林晓冉的极阴之体是因,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抉择,是即将结出的果。

  这一切环环相扣,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

  他重新走到窗前,深吸了一口微凉的夜气。

  街面依旧空旷寂静,但他的内心却波澜起伏。

  从一个普通大学生的视角抽离,尝试用吴鹏那种略带宿命论的视角来看,或许,这真的是一场“机缘”。

  一场危机,也是一场机遇。

  危险来自于外部,来自于尸鬼门。

  而机遇,则在于林晓冉本身,在于这可能让他快速成长的路径,更在于这份共同经历危难后可能滋生出的、超越功利计算的真实情感。

  “邹临渊啊!邹临渊。”

  他对着窗外,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是怕自己动机不纯,玷污了感情?

  还是怕承担不起这份责任,以及这份责任背后可能带来的更大风浪?”

  是前者,也是后者。

  邹临渊害怕自己变成一个利用他人体质的小人,也害怕前路未知的凶险。

  但比起这些害怕,他更无法接受的,是因为自己的犹豫和怯懦,导致林晓冉受到伤害,或者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无力反抗的境地。

  力量。

  他需要力量。

  不是为了欺压别人,只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为了在这突然掀开一角的、光怪陆离的神鬼世界里,有尊严地活下去。

  而林晓冉,似乎就是那把能加速开启力量的钥匙。

  同时,她本身也是一个需要他保护的、活生生的人。

  感情可以培养,责任需要担当。

  或许,吴鹏的建议,虽然直接甚至有些世故,但确实是目前局面下,一个最务实、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邹临渊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晓冉安睡的容颜上。

  这一次,他的眼神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复杂的决断。

  他轻轻走到她的床边,蹲下身,借着微光凝视着她。

  睡梦中的林晓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

  这一刻,邹临渊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一种混合着保护欲、怜爱,以及或许早已埋下、只是此刻才愈发清晰的好感,涌上心头。

  他低声地,仿佛立誓般说道:“既然因果已经缠上了,躲是躲不掉的。

  林晓冉,我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是对是错,但既然是我把你从那个黑衣人手里带回来的,那我……就会负责到底。”

  “至于其他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

  “……顺其自然吧。”

  说完,他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床边躺下,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蒙蒙发亮。

  一个新的身份,一段充满未知的关系,一场已然掀开的诡谲风云,正在前方等待着他。

  普通大学生邹临渊的日子,或许从这一刻起,真的彻底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