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血染坊市,残局难收-《张玄远》

  大网像是突然收紧了。

  就在王玄客护体灵光崩碎、身形倒飞撞上岩壁的那一瞬,张玄远没有任何犹豫。

  他甚至没有去看对方是不是已经死了,左手扣着的那张“烈火焚金符”虽然珍贵,但他更惜命。

  既然动手,就得把骨灰都给扬了。

  “爆!”

  张玄远低吼一声,最后那点灵力不要钱似的灌入符纸。

  那张有些陈旧的符箓化作一团赤红色的火球,裹挟着低沉的雷音,精准地砸在王玄客刚刚滑落的身体上。

  “轰——”

  狭窄的矿洞猛地一颤,头顶簌簌落下大片碎石和灰尘。

  火光炸开,空气里瞬间充满了焦糊味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熟肉气息。

  王玄客连惨叫都只发出了半声,整个人就被烈焰吞没。

  但张玄远没停。

  他像个不知疲倦的傀儡,提着那把翠绿的竹剑冲进还未散去的烟尘里。

  哪怕王玄客此刻看起来已经是一团焦炭,他还是双手握剑,照着那颗还在冒烟的脑袋狠狠剁了下去。

  “噗嗤。”

  竹剑虽然不够锋利,但灌注了灵力后足够切开失去防护的皮肉。

  那种剑刃卡在颈骨里的滞涩感顺着虎口传遍全身,震得张玄远那只受伤的左手一阵钻心的疼。

  直到那颗头颅骨碌碌滚到一边,张玄远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膝盖一软,跪倒在碎石堆里。

  “呼……呼……”

  他大口喘着粗气,肺里全是硝烟味。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竹剑,原本翠绿如玉的剑身上崩出了两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剑脊处更是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操,亏了。”

  张玄远心疼得眼角直抽抽。

  这把二阶下品的“青丝竹剑”是他攒了三年的灵石才换来的,这下算是半废了。

  但他没时间伤春悲秋。

  他强忍着恶心,在王玄客那具焦黑的尸体上一阵摸索,拽下那个已经被烧得有些变形的储物袋,又把那个寻灵鼠的尸体一脚踢开。

  必须马上走。

  这里的动静太大,万一还有别的“黄雀”在后面,现在的他就是案板上的肉。

  芦山,张家驻地。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雨欲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玄远是一路跌跌撞撞冲进二长老洞府的。

  他浑身是泥,左肋下的伤口崩开,血把半边身子都染透了,看起来像是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厉鬼。

  “二伯……出事了……”

  张玄远扶着门框,嗓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西河坊……完了。全是火……魏麻子带人冲了坊市,见人就杀……”

  正端着茶盏审阅家族账目的张孟令手一抖,那只精美的青瓷茶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你说什么?!”

  张孟令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膝盖撞在了紫檀木桌角上,但他浑然不觉,那张平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都在哆嗦。

  “坊市……没了?”他瞪着张玄远,眼神里全是惶恐,像是不敢相信这几个字是从这个废柴侄子嘴里说出来的,“那货呢?库房里的灵谷和符纸呢?还有老九……老九人呢?”

  “都乱了……到处都在杀人,火烧得连天都红了。”张玄远大口喘息着,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那种劫后余生的惊悸让他说话都带着颤音,“我逃出来的时候,看见郭家的铺子已经被推平了……二伯,咱们家的根基,这次怕是要伤筋动骨。”

  张孟令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屁股跌坐在太师椅上。

  “完了……完了……”他喃喃自语,双手抓着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在洞府里来回踱步,脚步虚浮凌乱,“这可怎么跟族长交代?这可是家族三成的进项啊!魏麻子……那个疯狗怎么敢?他怎么敢!”

  这一刻,这位掌管家族庶务多年的长老,脆弱得像个无助的老农。

  平日里的精明算计,在绝对的暴力和灾难面前,碎得一塌糊涂。

  “慌什么!”

  一声低沉的断喝从洞府外传来。

  四长老张孟龙大步跨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贴身的短打劲装,背上背着一把门板宽的重剑,满脸风霜。

  他看都没看地上那一滩茶水,径直走到张孟令面前,一把按住二哥颤抖的肩膀:“二哥,现在不是哭丧的时候。西河坊没了,芦山还在,人还在。”

  张孟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抬头:“老四,这……这怎么办?”

  “封锁消息,别让下面乱了人心。”张孟龙的声音冷硬如铁,透着一股久经杀伐的血腥气,“我带刑堂的人去接应,能救一个是一个。另外,把护山大阵全开了,这时候谁敢闯山,直接杀。”

  说完,他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张玄远。

  目光如电,上下扫视了一圈。

  “还能动吗?”

  张玄远咬着牙,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能。”

  “好样的,没给老张家丢人。”张孟龙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扔过去,“吃了它。既然伤成这样,搜救的事你就别掺和了。去后山灵田守着,那是咱们最后的口粮,哪怕天塌下来,灵田也不能没人看。”

  “是。”张玄远接住药瓶,死死攥在手里。

  三天后。

  一场更大的风暴,比西河坊的大火更让人绝望。

  青玄宗的诏令到了。

  没有想象中的主持公道,也没有对流寇的雷霆镇压。

  那枚闪烁着青光的玉简里,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判词:

  “西河坊之乱,系散修魏氏勾结外魔所致。胡家护坊有功,损耗颇巨。即日起,西河坊重建事宜由胡家主导,坊内剩余五大家族铺面,需割让五成予胡家,以充抚恤。”

  消息传回芦山大殿时,整个议事堂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胡家那个送给金丹老祖做妾的女儿胡佩瑜出手了。

  她不但要把这口黑锅扣死在已经死无对证的散修头上,还要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吞下其他几家的血肉。

  什么“护坊有功”,那是明抢。

  张孟令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那枚玉简,像是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想骂,想摔东西,但最后只是颓然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幸存的族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原本在此次行商队伍里的二十七个张家族人,只回来了十二个。

  九伯张孟泉没回来,连尸首都没找到。

  据说吴家更惨,几乎全军覆没,连那个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吴少爷都被人剁成了肉泥。

  五大家族这次忍了。

  面对青玄宗这尊庞然大物,除了把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没有任何办法。

  但那种怨毒的情绪,就像是埋在灰烬下的火种,在每个人的眼底悄然滋长。

  夜深了。

  山风带着湿冷的雾气,刮过芦山后那片寂静的灵田。

  张玄远换了一身干净的粗布麻衣,腰间依旧挂着那把有了裂纹的竹剑。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田埂上,左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像是有针在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