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血雨落时斩亲叔-《张玄远》

  忽暗。那是法力不济的征兆。

  张玄远顾不得替天上的老祖宗操心,因为地上的麻烦已经到了鼻子底下。

  “嗡——”

  他手中的阵旗滚烫得像刚从火炉里夹出来的碳,掌心那层皮已经被燎起了一串水泡。

  “稳住!谁要是乱动,大家一起死!”

  张玄远咬着牙低吼,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

  在他周围,四十九名张家修士正按照方位死死钉在泥地里,共同维持着这座“土牢化金阵”。

  这本是个乌龟壳一样的防御阵法,但此刻,外面的兽潮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撞击着淡金色的光幕。

  每一次撞击,张玄远都能感到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仿佛那不是撞在阵法上,而是直接撞在了他的肋骨上。

  偏偏就在这时,天上那个巨大的绞肉机里,“漏”了好东西下来。

  “噗嗤!”

  一团拳头大小、红得发紫的粘稠液体,混杂在雨水中,正好砸落在阵法外围不足三丈的地方。

  地面上的岩石触之即溶,冒起一股带着异香的白烟。

  是黑蛟的精血。

  这对于体修而言,是脱胎换骨的圣药;对于炼气修士来说,这一滴若是炼化了,抵得上十年苦修。

  原本像铁通一样稳固的阵型,突然晃了一下。

  张玄远心里咯噔一声,猛地转头。

  只见左侧阵脚处,几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团还在滋滋作响的蛟血,眼里的贪婪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尤其是站在“兑”位上的那个瘦削老者,张孟陈。

  他是张玄远出了五服的族叔,平日里仗着多吃了几年咸盐,在族里总爱摆个长辈架子。

  此刻,这老头那双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脚下的步子已经悄悄挪了半寸,原本灌注在阵盘里的灵力也撤回了大半,全积蓄在双腿之上。

  这老东西想抢宝!

  张玄远头皮一炸,一股寒气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现在外面全是发了狂的一阶二阶妖兽,土牢化金阵全靠这四十九口气撑着,只要有一个方位松动,这层乌龟壳瞬间就会被撕碎,里面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六叔公,别动!”

  张玄远的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渣子。

  张孟陈身形一顿,扭过头,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假笑:“远哥儿,那可是四阶蛟血,就在手边上,叔我去去就回,误不了事……”

  “退回去。”

  张玄远没有废话,手指已经扣住了袖中的剑柄。

  “嘿,你这娃娃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张孟陈脸上挂不住了,眼见那团蛟血正顺着雨水往低处流,他心里像是有只猫在抓,“老子是你叔!我就取个血,能耽误什么功夫?你给我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灵光一闪,竟是真的不顾阵法完整,强行撤身向外窜去。

  “咔嚓!”

  原本浑然一体的金色光幕,因为这一角的缺失,瞬间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只早已虎视眈眈的铁背苍狼顺着缝隙就把爪子探了进来,腥臭的口水直接喷在了一名年轻族人的脸上。

  “啊——!”

  那是张孟陈的亲侄子,此刻正惊恐地尖叫。

  张玄远眼中的惊怒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宗族礼法”的弦,崩断了。

  “嗤——!”

  一道金芒如毒蛇吐信,从张玄远袖口激射而出。

  那是他在黑市淘来的金光子母剑,不算什么神兵利器,但胜在快,快得阴毒。

  正在飞身扑向蛟血的张孟陈,手指刚刚触碰到那温热的泥土,脸上的贪婪笑容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觉得脖颈处一凉。

  天地旋转。

  他看到了自己没了脑袋的身躯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看到了那只铁背苍狼狰狞的獠牙,最后看到的是张玄远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

  “噗通。”

  人头落地,滚了两圈,沾满泥水的灰白头发散乱地铺在地上。

  那具无头尸体失去了灵力支撑,像个破麻袋一样栽倒,脖腔里的血喷起三尺高,直接浇在了那道刚刚裂开的阵法缺口上。

  周围原本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族人,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个个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忘了。

  张玄远面无表情地单手一招。

  那柄染血的子母剑划了个弧线,挑起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飞回阵中。

  他一把抓住张孟陈灰白的头发,将那颗还在滴血的脑袋高高举起。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进袖口,黏糊糊的,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擅离阵位者,这就是下场。”

  张玄远的声音不高,也没有嘶吼,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晚吃什么”,但这声音穿过嘈杂的雨声和兽吼,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族人的耳朵里。

  “阵若破,大家都是死人。要想活命,就把眼珠子从地上收回来,看好你们手里的阵旗!”

  说完,他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将那颗头颅扔到了阵法的一角。

  死一般的寂静。

  就连刚才那只把爪子伸进来的铁背苍狼,也被赶来的族人几剑剁成了肉泥,迅速补上了缺口。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却又像是一剂猛药,瞬间治好了所有人的“贪婪病”。

  那些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族人,此刻只觉得脖子后面冷风嗖嗖,看张玄远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看“废柴少爷”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恶鬼般的敬畏。

  站在不远处的十九叔张孟令,手里捏着一张还未激发的金刚符,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看着那个站在阵眼中央、浑身浴血的年轻背影,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家族里唯唯诺诺、整天捧着道书发呆的张玄远吗?

  刚才那一剑,太快,太狠,太绝。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半点顾及亲情伦理的迟疑。

  张孟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忽然意识到,今日之后,那个软弱可欺的张家少爷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头真正能在修真界吃人的狼。

  张玄远没有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

  他甩了甩剑上的血珠,重新握紧阵旗,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雷火撕裂的天空。

  因为就在他斩杀族叔立威的这短短片刻,头顶那场紫府真人的厮杀,也到了最后分生死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