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食不言-《养成一朵茉莉香》

  车子驶入胡同,再次停在那扇大门前。

  李嫂早已得了消息,备好了精致可口的家常菜,就摆在正房旁侧那间采光极好的小花厅里。

  几人落座,慕容瑾自然坐在主位,慕容澈和江挽挽分坐两侧。

  菜肴清淡适口,驱散了冬日午后的寒意。

  慕容澈心情颇佳,一边姿态优雅地用餐,一边状似随意地提起这几日带江挽挽去赛场周边闲逛的趣事。

  “哥,你没看到,挽挽在那边看到糖葫芦,眼睛都亮了,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笑着,语气亲昵自然,目光转向江挽挽,带着明显的促狭,“是吧,挽挽?”

  江挽挽正小口吃着碗里的米饭,闻言抬起头,对上慕容澈含笑的眼神,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慕容澈显然不满意,桃花眼微眯,继续引导,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点哄劝的意味:“嗯什么呀,上午不是还一口一个‘澈哥哥’叫得挺甜吗?怎么,我哥一来,就不好意思了?”

  这话一出,江挽挽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拿着筷子的手都顿住了。

  她有些嗔怪地瞪了慕容澈一眼,似乎在怪他故意在慕容瑾面前提起这个。

  而坐在主位的慕容瑾,执筷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先是淡淡扫过自家弟弟那张写满了“不怀好意”的脸,然后,目光落在了江挽挽泛红的耳根和那副窘迫又带着点对慕容澈依赖的神态上。

  澈……哥哥?

  他记得清楚,离开青川前,这小丫头对慕容澈还是客气中带着疏离,甚至隐隐有些防备。

  怎么这才两天工夫,称呼就变得如此亲昵?

  一股极其微妙的,混合着惊讶、不悦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间。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只是那咀嚼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慢,更用力了几分。

  慕容澈将兄长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无辜,继续添柴加火:“哥,你看她,还害羞了。不过说真的,这小丫头挺乖的,这两天‘澈哥哥’叫得可顺口了。”

  江挽挽被他说得更加不好意思,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碗里,小声嘟囔了一句:“澈哥哥……你别说了……”

  这一声带着点羞恼的“澈哥哥”,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自然,显然已是习惯了的称呼。

  慕容瑾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收紧。

  他垂下眼帘,睫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沉。

  这声“澈哥哥”,听着……还真是,有些刺耳。

  慕容瑾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又从容地舀了一勺汤,动作优雅无可挑剔。

  但心底,那股微妙的不悦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层层扩散开来。

  凭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旁埋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江挽挽,又瞥了一眼对面那个笑容碍眼的弟弟。

  凭什么他慕容澈,短短两天,就能让这小丫头放下戒备,甚至亲昵地喊出“澈哥哥”?

  而他慕容瑾呢?

  他给了她慕容老宅的庇护,给了她远离纷扰的安宁,甚至默许了她在他规则森严的世界里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

  他自认给予的,远比慕容澈那点浮于表面的陪伴和照顾要多得多,也实质得多。

  可结果呢?

  对他,永远是那声恭敬又疏离的“慕容厅长”,带着小心翼翼的敬畏,仿佛他是庙堂里供奉的神像,只可远观。

  对慕容澈,却可以是带着依赖和亲昵的“澈哥哥”?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他心底那股一直以来被理智压制的占有欲,有些不讲道理地冒头。

  他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当初陪她来京市的人是自己,是不是此刻听到那声软糯称呼的人,也会是自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带着惊人的灼热感。

  他慕容瑾看中的人,心里眼里,都该以他为先才对。

  这种被弟弟比下去的感觉,哪怕只是在称呼这件小事上,也让他极其、极其的不爽。

  他放下汤勺,瓷器与桌面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这声响不大,却让原本有些微妙的餐桌气氛瞬间一凝。

  江挽挽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忐忑地看向主位的男人。

  只见慕容瑾拿起旁边叠放整齐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从容,可那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却让小花厅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慕容澈自然也感觉到了,他非但没收敛,反而嘴角的笑意更深,故意问道:“哥,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慕容瑾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深不见底,语气淡漠:“食不言。”

  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封住了慕容澈后续所有想调侃的话,也让江挽挽更加正襟危坐,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午餐在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凝滞的安静中继续进行。

  慕容瑾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着餐,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刻入骨子里的优雅与规范,却也带着生人勿近的冷硬。

  江挽挽偷偷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她隐约感觉到慕容厅长似乎……不高兴了?

  是因为她吗?

  还是因为澈哥哥的话?

  她想不明白,只觉得这顿饭,吃得比考试还要让人紧张。

  而始作俑者慕容澈,则心情愈发愉悦地享用着美食,偶尔抬眼看看自家兄长那明显不爽却不得不维持风度的样子,再看看旁边那只被低气压吓得像只鹌鹑似的小挽挽,觉得这趟京市之行,真是太值了。

  他这位向来算无遗策、情绪深藏的兄长,看来是真的栽了。

  而且这醋,吃得还挺明显。

  午饭在一种微妙的低气压中结束。

  李嫂悄无声息地撤走了餐具,奉上清茶。

  慕容澈呷了口茶,桃花眼一挑,看向对面坐得笔直、明显还有些紧张的江挽挽,语气轻松地开口:“小挽挽,比赛也累了,上午又跑了半天,回房去休息会儿吧。时间还早,颁奖礼下午才开始呢。”

  江挽挽正觉得坐立难安,闻言如蒙大赦,立刻站起身,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主位上沉默不语的慕容瑾,见他没什么表示,才小声应道:“好的,澈哥哥。”

  然后又转向慕容瑾,声音更低了,“慕容厅长,那我先回房了。”

  慕容瑾端着茶杯,只是微微颔首。

  直到江挽挽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慕容澈才放下茶杯,站起身,冲着慕容瑾懒洋洋地一扬下巴:“哥,去你屋里坐坐?有点事跟你说。”

  慕容瑾抬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走向李嫂为他安排的东厢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