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阿吡-《玄纪周天》

  魔天正印在掌心泛着幽沉的光,南域法尊指尖抚过印身的魔纹,眸中翻涌着千年未散的波澜。这枚魔界至宝,于旁人是争霸利器,于她却是藏着半生执念的信物。自夺得此印那日起,她压抑千年的性情便如火山喷发,再难伪装。世人皆道法尊破境后性情大变,却无人知晓,她守着的是一段跨越生死的旧梦。

  千年之前,北天大帝率五天神将围剿大魔天主的画面,仍清晰如昨。诸神以周天法禁困锁魔界,勒令大魔天交出魔天正印。那身披紫金甲的身影立于法禁中央,面对漫天神佛毫无惧色,声震寰宇:“若要印玺,先踏过我八百万魔兵的尸身!”彼时的她,还只是南域大帝姬洛身侧的侍者“阿吡”,却在那一瞬间,对这位敌对阵营的魔主生出了旁人无法理解的崇拜。她盼着他真能率魔兵踏平北天,盼着他能打破这天地间的不公。

  她永远记得大魔天率四大魔君亲临南域的那日。紫金盔甲在阳光下流转着金光,竟比诸神的法衣更显高贵;一头乌发如北天星河倾泻,垂至腰际;脸庞轮廓分明,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忧郁,却在看向她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那一刻,阿吡觉得自己沉寂千年的魂灵,终于有了温度。

  “我怎会生此心境?”她攥紧衣袖,指尖掐进掌心。这份情愫并非一时兴起,早在五百年前,他们便已相识。那时她还未得这具人身,只是鬼族的一缕魂灵,随兄长九幽鬼王拜见大魔天。

  “这是我族长公主,本王的亲妹妹,阿吡。”九幽鬼王指着她,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彼时的阿吡还是个神情跋扈的小姑娘,红着脸直视着大魔天,眼神锐利如刀。

  “阿吡,好名字。”大魔天的声音温和如春风,“倒是个有灵气的丫头。”

  “名字有什么好?不过是阿娘生我时,阿爹在旁叱骂,随口取的。”她别过脸,却忍不住偷瞄,“你只叫大魔天吗?”

  “魔族生于虚妄,不被天地承认,我便自号大魔天,护一族周全。”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开天辟地的功绩,眼底却藏着一丝落寞。

  “你不该悲观!总有一天,魔、鬼两族都会被天地正视!”阿吡仰头反驳,语气刁蛮却满是真诚。大魔天看着她,忽然笑了,眼尾弯成月牙,那是阿吡见过最温柔的模样。

  可这份温柔,终究成了泡影。诸神围剿之日,大魔天竟未带一兵一卒,孤身赴约。阿吡站在姬洛身后,看着他在法禁中与诸神对峙,心中又急又痛。她早已暗中向玄北大帝告密,揭发了姬洛与北天神将曼陀罗的私情,本是想借诸神内斗为大魔天解围,可他却选择了独自赴死。

  “他终究是抛弃了魔族,抛弃了鬼族,也抛弃了我。”阿吡咬碎银牙,看着大魔天在金光中灰飞烟灭。诸神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唯有她泪流满面。那是她作为鬼族公主,第一次流泪,也是最后一次。她在幽林外的群山里哭了三天三夜,血泪染红了山石,从此那里毒瘴弥漫,而“阿吡”这个名字,也被她永远埋进了深渊。

  掌心的魔天正印传来熟悉的气息,将南域法尊从回忆中拉回。她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面若冰雪,眸似寒星,樱桃唇瓣间藏着英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红着脸的鬼族公主。“若不是为了潜伏古星,遭了修为反噬,当年我定会拼尽全力救你。”她将印玺贴在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可我分明看到你摇头,你认出我了,对不对?你知道我反噬未愈,不准我涉险……”

  千年蛰伏,她破五境、抗反噬,距离恢复鬼族神功只剩一步之遥。届时,她要带着大魔天的遗愿,为鬼魔两族争一个名分。可镜中的自己,却让她茫然。这是南域法尊,不是阿吡,这份执念,还有意义吗?

  殿外传来侍女的轻唤,提醒她明日便是与东域的边境之谊,圣女曼姝倩需到场。法尊眸色一沉,冷声道:“传令下去,务必让圣女准时出现。”

  南域圣女宫内,曼姝倩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毒瘴出神。秦义失踪后,她便如丢了魂,南域诸事皆无心打理。惠玲守护劝了千百遍,都没能让她振作,直到听闻法尊要将她嫁给东域大帝姜玉龙,她才终于燃起抗争的决心。

  一夜之间,“南域圣女失身于人”的流言席卷整个南域。法教信徒震怒,百姓哗然。圣女的清白关乎南域气运,容不得半点玷污。法尊下令彻查,传播流言者格杀勿论,南域瞬间陷入血色恐慌。

  “殿下,我们已经死伤三十余人了!”惠玲闯进来,盔甲上还沾着血迹,“再闹下去,只会让法尊有借口除掉我们!”

  “借口?”曼姝倩猛地起身,眼中满是血丝,“我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做主,如何完成母亲的遗愿?如何守护南域?”

  “秦公子若在,定会劝您隐忍!”惠玲急声道,“我们可以另寻时机,不必以命相搏!”

  “秦义……”这个名字如针般刺进曼姝倩的心,她踉跄着跌坐在椅上,泪水决堤。良久,她挥了挥手,声音沙哑:“传令下去,停止吧。”待惠玲离开,她趴在桌案上,哭得撕心裂肺。她不是不怕,只是太绝望。

  次日清晨,东域大帝姜玉龙率百名文武大员抵达南域边境。他精选了数十位修为高深的护卫,一路隐匿行踪,半天便抵达目的地。远处,南域法尊率法教护法、属地坛主列阵相迎,玄衣如墨,气势凛然。

  会谈室内,双方很快达成两项共识:开放边境商贸,重点进行灵石交易;南域派黑甲兵支援东域海防抗妖。唯有第三项联姻议题,让气氛陷入凝滞。

  姜玉龙端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来之前,他早已听闻曼姝倩“姬洛再生”的美名,对这桩联姻志在必得。可刚到南域,便听闻圣女失身的流言,心中只剩失望与鄙夷。他东域大帝的皇后,绝不能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若不是为了打探魔天正印的下落,他早已拂袖而去。

  法尊将姜玉龙的神色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抬了抬手,侍女掀开帘幕,曼姝倩一身素衣,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