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死人办的邮局-《五九借阴录》

  窗外的铃声消失了,但那穿透骨髓的寒意却仿佛凝固在房间里,与廉价旅馆特有的霉味混杂在一起。

  刘志学僵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那本凭空出现的红皮账簿上。

  账簿不大,约莫巴掌大小,封面不是印刷品,而是某种粗糙的皮质,泛着不祥的暗红色,像被陈年的血浸透了。

  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吴德海明明站在窗外的雪地里,与他隔着数米之遥,这东西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桌上的?

  他一步步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

  房间里唯一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亮了账簿首页。

  第一行,他的名字——“刘志学”,三个字写得工工整整,像是用蘸水钢笔写就,墨迹未干,边缘处微微晕开,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墨香与腐烂莲藕的甜腻腥气。

  名字旁边,那朵盛开的红莲图案,花瓣的脉络清晰可见,仿佛拥有生命,正在光线下缓缓舒展。

  “名字落纸即入册……”

  田有福那沙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

  阴驿三规的最后一条,也是最致命的一条。

  他之前在电报站撕下的纸条上试图回信,写下“我不收”,结果纸条焦黑,浮现出“你已是收件人”。

  那时他还不明白,现在他懂了。

  当吴德海在那个破败邮局的登记簿上写下他名字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入册”了。

  这本红皮账簿,就是那本“册子”!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在距离账簿封面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他不敢碰,仿佛那不是一本账簿,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旦触碰,就会在他的灵魂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他猛地收回手,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后背。

  他想起了那封没有寄件人,只盖着红莲火漆印的信,想起了吴德海那张死人般毫无表情的脸,想起了电报机里那句“守灯人未亡”的诡异信息,更想起了陈瘸子临死前的警告——“倒着看……名字写在底下。”

  倒着看什么?

  看井吗?

  7-3-9,倒过来是9-3-7。

  第九井,第三井,第七井。

  陈瘸子在胶卷上圈出了九口井,却只在第七井下写了“信从这里寄出”。

  寄给谁?

  寄给红莲沟所有的死者。

  而现在,他刘志学,成了新的收件人。

  寄件人,李春花。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根针,刺入他混乱的思绪。

  李春花是谁?

  是红莲沟大火的遇难者之一吗?

  为什么是她寄信给自己?

  他和这个名字,和这个早已化为焦土的村庄,除了父亲曾经是这里的护林员之外,再无瓜葛。

  这封来自阴间的信,为何偏偏选中了他?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张守义的来电。

  刘志学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几乎是扑过去接起了电话。

  “志学,你那边怎么样?我刚收到消息,周正宏那家伙真的动手了!”张守义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了焦虑,“他绕过了常规程序,直接从军区调了一个防化连,已经上了路,最迟明天早上就能到红莲沟!名义还是‘环境样本采集和二次消毒’,狗屁!他们带了小型挖掘设备,目标就是第九井!”

  刘志学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边是步步紧逼的阴间邮差,一边是即将破土动工的军队。

  两股力量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第九井。

  陈瘸子说,名字写在底下。

  难道第九井底下,埋着所有秘密的答案?

  “张叔,我知道了。”刘志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被一个死了三十一年的邮差缠上了?

  说自己收到了一封来自阴间的信,还被强制登上了死亡名册?

  张守义只会以为他疯了。

  “你千万别冲动,也别回红莲沟,那里现在很危险。周正宏明显是要毁掉什么证据,你这时候回去就是往枪口上撞!”张守义叮嘱道。

  “我明白。”刘志学挂断了电话,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

  他不能再等了。

  周正宏的部队一旦挖开第九井,天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来,或者毁掉什么关键的线索。

  而这本红皮账簿,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与那个所谓的“阴驿”系统捆绑在了一起。

  他成了收件人,下一步呢?

  是不是就要去“取件”?

  去哪里取?

  红莲沟第九井?

  他看着那本账簿,他不是父亲,也不是陈瘸子,他没有背负着几十年的秘密和愧疚。

  他只是一个被无辜卷入这场漩涡的普通人,他想活下去,想查明父亲死亡的真相。

  坐以待毙,就是任由这本账簿上的红莲彻底绽放,然后他的名字就会像前面那些死者一样,成为这诡异邮路上的一个站点。

  他想起了电报机自燃时那猩红色的火焰,那股腐烂莲花的味道。

  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既然这东西来自阴间,怕不怕人间的阳火?

  《借命续灯录》里记载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秘术,却从没提过如何对抗这“阴驿”。

  但常规的办法已经没用了,“回信”被拒,规则已经将他锁定。

  他必须打破规则。

  刘志学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烟灰缸和口袋里的打火机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把抓起那本红皮账簿。

  书皮入手冰凉、柔韧,带着一种活物般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恶心,将账簿扔进厚实的玻璃烟灰缸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外壳的打火机。

  冰冷的机身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显得格外沉重。

  无论这本账簿是什么鬼东西,无论烧掉它会引发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他都必须试一试。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拇指用力,按下了打火机的滚轮。

  “咔哒”一声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