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饭店那上好的花雕，让陈嘉树难得地睡了一个安稳觉。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白秀珠早已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从镜中看到他醒来，她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昨晚你说的‘退路’，指的是什么？”
陈嘉树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秀珠，你觉得南京这地方，能一直太平下去吗？”
白秀珠描眉的手微微一顿，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北伐刚成，表面上统一了，但各地军阀依旧拥兵自重，加上日本人虎视眈眈……太平？”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怕是镜花水月。”
“是啊，镜花水月。”陈嘉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他微微眯起眼，“上海滩是十里洋场，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前沿；南京是政治中心，更是风暴眼。我们的根基在这里，但鸡蛋，不能都放在这两个篮子里。”
他转过身，看着白秀珠：“永利的碱，明远的机器，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战火燃起，长三角必是首当其冲。我们必须为这些根本，找一个足够安全，又能持续发展的地方。”
“四川？”白秀珠立刻反应过来。陈嘉树之前就隐约提过，卢作孚与川军将领关系匪浅，民生公司的航线也已深入川江。
“对，四川。”陈嘉树目光坚定起来，“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而且，有卢作孚这条线在，我们的人、设备、原料进去，产品出来，都有一条相对可靠的通道。”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中国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长江上游的泸州、宜宾一带：“这里，临水，不是重庆那样的必争之地，又依托长江黄金水道，是最理想的地点。”
他的思路清晰，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
“你打算怎么做？”白秀珠放下眉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两步走。”陈嘉树沉声道，“第一，立刻派一支精干的勘察队入川，由世昌亲自带队。名义上，是考察民生公司在川江的航运业务，以及为明远机械寻找可能的配件合作商。暗地里，任务是实地勘察泸州、宜宾沿江适合建厂的地块，评估地质、水文、交通以及与地方势力打交道难度，这要绝对保密。”
“第二，”他继续道，“你通过我们在上海的关系，物色几个可靠的、与川军或当地袍哥有联系的中间人。我们不直接出面，先搭上线，摸摸那边的水深水浅，特别是土地买卖的规矩和关键人物。”
“资金呢？”白秀珠问到了关键，“我们刚在库券上赚了一笔，但永利扩建和明远技改也在大量用钱。”
“资金我来解决。”陈嘉树显得胸有成竹，“永利的资金流必须保证，这是我们的命脉。明远的技改可以适当放缓节奏。四川前期的勘察和土地购置，先用我们自己的机动资金。等到真正需要大兴土木的时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自有办法。”
他没有明说，但白秀珠猜测，这可能与他偶尔提及的对国际金融市场的关注有关。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我明白了。”白秀珠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勘察队的人选和联络中间人的事。”
“不急在这一时。”陈嘉树摆摆手，“先让下面的人把永利和明远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尤其是永利的设备，欧洲渠道要尽快敲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处理完这桩关乎长远未来的大事，陈嘉树才感觉腹中饥饿，吩咐下人送来了清淡的早餐。他一边喝着白粥，一边翻阅着周世昌送来的上海方面的日常汇报。
文华印务运转正常，《沪上商情快讯》的订阅量稳步上升。明远机械厂接了几个新的小订单，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又新开辟了一条短途航线……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下午，顾敏意外地到访，带来了一个消息。
“嘉树兄，你上次在宋次长面前，关于用‘信得过的资本’构筑缓冲地带的建议，次长很是赞赏。”顾敏压低声音，“最近资源委员会那边，可能真的会有所动作，筛选一些背景清白的民间资本，参与对一些敏感小矿的整合。当然，这还只是内部讨论。”
陈嘉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这是好事。不过，顾兄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永利和明远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
顾敏笑了笑：“我自然明白。只是觉得，这对嘉树兄来说，或许是个进一步靠近核心的机会。”
“多谢顾兄提点。”陈嘉树拱手，“我还是先把眼前的实业做好吧。”
送走顾敏，陈嘉树站在窗前，沉思良久。
宋子明那边释放的信号很明确，希望他能在“矿产缓冲”计划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
这确实是一个进一步获取信任和资源的机会，但风险同样巨大，极易再次被卷入与日本人的直接对抗，违背他“不沾浑水”的原则。
“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轻声自语。四川的退路，才是他当前真正应该全力推进的“有所为”。至于矿产这摊事，保持关注即可，绝不能轻易下场。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上海明远机械厂。
“卢厂长吗？之前提到的小型柴油机仿制项目，进度如何了？对，要加快，这是我们未来的关键……还有，关于在四川设立分厂的可能性，你们技术部门也可以先内部讨论一下，做个初步的可行性分析。”
白秀珠早已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从镜中看到他醒来，她并未回头，只是问道：“昨晚你说的‘退路’，指的是什么？”
陈嘉树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秀珠，你觉得南京这地方，能一直太平下去吗？”
白秀珠描眉的手微微一顿，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北伐刚成，表面上统一了，但各地军阀依旧拥兵自重，加上日本人虎视眈眈……太平？”她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怕是镜花水月。”
“是啊，镜花水月。”陈嘉树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他微微眯起眼，“上海滩是十里洋场，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前沿；南京是政治中心，更是风暴眼。我们的根基在这里，但鸡蛋，不能都放在这两个篮子里。”
他转过身，看着白秀珠：“永利的碱，明远的机器，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战火燃起，长三角必是首当其冲。我们必须为这些根本，找一个足够安全，又能持续发展的地方。”
“四川？”白秀珠立刻反应过来。陈嘉树之前就隐约提过，卢作孚与川军将领关系匪浅，民生公司的航线也已深入川江。
“对，四川。”陈嘉树目光坚定起来，“天府之国，物产丰饶，四面环山，易守难攻。而且，有卢作孚这条线在，我们的人、设备、原料进去，产品出来，都有一条相对可靠的通道。”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中国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长江上游的泸州、宜宾一带：“这里，临水，不是重庆那样的必争之地，又依托长江黄金水道，是最理想的地点。”
他的思路清晰，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酝酿。
“你打算怎么做？”白秀珠放下眉笔，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
“两步走。”陈嘉树沉声道，“第一，立刻派一支精干的勘察队入川，由世昌亲自带队。名义上，是考察民生公司在川江的航运业务，以及为明远机械寻找可能的配件合作商。暗地里，任务是实地勘察泸州、宜宾沿江适合建厂的地块，评估地质、水文、交通以及与地方势力打交道难度，这要绝对保密。”
“第二，”他继续道，“你通过我们在上海的关系，物色几个可靠的、与川军或当地袍哥有联系的中间人。我们不直接出面，先搭上线，摸摸那边的水深水浅，特别是土地买卖的规矩和关键人物。”
“资金呢？”白秀珠问到了关键，“我们刚在库券上赚了一笔，但永利扩建和明远技改也在大量用钱。”
“资金我来解决。”陈嘉树显得胸有成竹，“永利的资金流必须保证，这是我们的命脉。明远的技改可以适当放缓节奏。四川前期的勘察和土地购置，先用我们自己的机动资金。等到真正需要大兴土木的时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自有办法。”
他没有明说，但白秀珠猜测，这可能与他偶尔提及的对国际金融市场的关注有关。她识趣地没有多问。
“我明白了。”白秀珠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勘察队的人选和联络中间人的事。”
“不急在这一时。”陈嘉树摆摆手，“先让下面的人把永利和明远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尤其是永利的设备，欧洲渠道要尽快敲定，不能出任何纰漏。”
处理完这桩关乎长远未来的大事，陈嘉树才感觉腹中饥饿，吩咐下人送来了清淡的早餐。他一边喝着白粥，一边翻阅着周世昌送来的上海方面的日常汇报。
文华印务运转正常，《沪上商情快讯》的订阅量稳步上升。明远机械厂接了几个新的小订单，卢作孚的民生公司又新开辟了一条短途航线……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下午，顾敏意外地到访，带来了一个消息。
“嘉树兄，你上次在宋次长面前，关于用‘信得过的资本’构筑缓冲地带的建议，次长很是赞赏。”顾敏压低声音，“最近资源委员会那边，可能真的会有所动作，筛选一些背景清白的民间资本，参与对一些敏感小矿的整合。当然，这还只是内部讨论。”
陈嘉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这是好事。不过，顾兄你知道的，我志不在此。永利和明远已经让我分身乏术了。”
顾敏笑了笑：“我自然明白。只是觉得，这对嘉树兄来说，或许是个进一步靠近核心的机会。”
“多谢顾兄提点。”陈嘉树拱手，“我还是先把眼前的实业做好吧。”
送走顾敏，陈嘉树站在窗前，沉思良久。
宋子明那边释放的信号很明确，希望他能在“矿产缓冲”计划中扮演更积极的角色。
这确实是一个进一步获取信任和资源的机会，但风险同样巨大，极易再次被卷入与日本人的直接对抗，违背他“不沾浑水”的原则。
“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轻声自语。四川的退路，才是他当前真正应该全力推进的“有所为”。至于矿产这摊事，保持关注即可，绝不能轻易下场。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上海明远机械厂。
“卢厂长吗？之前提到的小型柴油机仿制项目，进度如何了？对，要加快，这是我们未来的关键……还有，关于在四川设立分厂的可能性，你们技术部门也可以先内部讨论一下，做个初步的可行性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