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善后与进击-《民国大枭雄》

  一百五十万大洋的巨额利润,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注入了陈嘉树事业的脉络,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笔钱,是蜜糖,也是砒霜。

  “资金必须立刻分流。”

  陈嘉树对周世昌和白秀珠下达指令,神情肃穆,“世昌,你亲自负责,将其中八十万,通过我们之前建立的隐秘渠道,分别存入花旗、汇丰、渣打这三家外资银行的不同匿名账户。另外四十万,化整为零,存入几家信誉良好的华资银行和钱庄,用作日常实业运营和应急储备。”

  “剩下的三十万呢?”周世昌追问。

  “三十万,”陈嘉树目光转向白秀珠,“秀珠,以你的名义,在法租界注册一家新的贸易公司,注册资本就定十万。这笔钱,作为我们未来的‘特别行动基金’,所有不便由明远、文华出面的开支,都从这里走。账目要绝对干净,由你直接掌控。”

  白秀珠郑重点头,明白这是陈嘉树对她信任的加深,也是将更隐秘的战线交给了她。

  资金分流的同时,陈嘉树也开始兑现他对宋子明和实业伙伴的承诺。

  他亲自致电范旭东和侯德榜,告知永利碱厂扩建的后续资金已基本到位,让他们放手去干,同时提醒他们注意技术保密,尤其在关键设备安装阶段。范、侯二人闻讯,自是振奋不已。

  对于卢作孚的民生公司,陈嘉树也指示财务,提前支付了部分运输款项,助其稳固现金流,对抗日清汽船的挤压。

  处理完内部事宜,陈嘉树将目光投向了外部。

  伊藤信介的“期待”,必须给予回应。他亲自起草了一封给伊藤的信函,语气恳切,用词谨慎。

  在信中,他首先对伊藤“澄清误会”和承诺不再发生类似骚扰事件表示“衷心感谢”,称这让他“倍感友谊之珍贵”。随后,他笔锋一转,谈及锑矿问题,大吐苦水,声称自己虽有心相助,但龙潭锑矿已被南京方面列为“重点监管资源”,宋子明次长亲自过问,他实在“人微言轻,难以置喙”,“若强行插手,恐引火烧身,辜负伊藤先生之厚望”。

  然而,他并未把路堵死。在信末,他写道:“……然,仆必当谨记先生所托,于日常交往中,留意相关讯息。若觅得其他合适矿源或可行之机,定当第一时间禀告先生,以期不负朋友之谊。”

  这封信经由白秀珠的渠道送出后,陈嘉树能预料到伊藤的失望与疑心。

  但时移世易,前期虚与委蛇换得的时间,他抓住机会在股市赚得资本,现在他有钱有人(宋次长的庇护),已经有了拒绝的底气,只是不想撕破脸而已。

  外事妥当,陈嘉树开始将更多精力放回实业根基的夯实与新领域的布局上。

  他召见了从上海赶来汇报的明远机械厂卢厂长。除了了解川军订单的进度和应对之前骚扰的后续情况外,他提出了新的要求。

  “卢厂长,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承接这些边缘配件订单。”陈嘉树指着厂房规划图,“我们要有自己的核心产品。你组织厂里的老师傅和技术员,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重点研究小型柴油机和精密齿轮的制造工艺。资金和设备,我来想办法。”

  卢厂长面露难色:“陈先生,这……这难度不小,尤其是材料和热处理工艺,我们很欠缺。”

  “我知道难。”陈嘉树语气坚定,“所以更要去做。可以先从仿制和改进入手,我会通过一些渠道,设法弄到国外的样机和部分技术资料。记住,这是我们明远未来能否更上一层楼的关键。”

  布局重工业的同时,陈嘉树也没有忘记他记忆中的另一个金矿——制药。永利碱厂在化工领域的积累,为向制药领域延伸提供了可能。

  他指示周世昌,开始秘密物色有化学、生物学背景的人才,特别是那些有留学背景、对现代制药有所了解的人。

  他深知,这将是一个长期投入,但未来的回报,尤其是在战争阴云笼罩下,将是战略性的。

  * * *

  就在陈嘉树忙于内政外交,梳理战后格局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通过白秀珠新建立的“义信社”渠道,递来了拜帖。

  来访者自称杜镛。正是白秀珠之前提及的那个“义信社”的领头人。

  陈嘉树在寓所的书房接待了他。

  杜镛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步履沉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并无一般江湖人物的彪悍之气,反倒更像一位儒雅的学者。只有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偶尔闪过的精光,显露出他不凡的城府。

  “陈先生,久仰大名,冒昧来访,叨扰了。”杜镛拱手,言辞客气。

  “杜先生客气了,您能来,是陈某的荣幸。请坐。”陈嘉树亲自斟茶。

  双方寒暄几句,杜镛便切入正题:“前番承蒙陈先生看得起,递话相交。杜某在沪上,也听闻陈先生年少有为,实业报国,心生敬佩。近日,下面兄弟偶然查到一些消息,或许对陈先生有所帮助。”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之前骚扰明远厂的那个‘黑虎帮’,其帮主与公共租界三友洋行的一个日本买办过从甚密。而三友洋行……据杜某所知,与日本海军方面,确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个消息,印证了陈嘉树之前的猜测。他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多谢杜先生告知,此事我已略有耳闻。只是不知,这‘黑虎帮’近日为何突然沉寂了?”

  杜镛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江湖人的狡黠:“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有些事,做得太过,犯了众怒,自然就不好立足了。黑虎帮近来运气不佳,几个码头上的生意都被巡捕房盯得紧,自顾尚且不暇。”

  陈嘉树立刻明白,这背后定然有杜镛的推手。

  “杜先生仗义,陈某感激不尽。”陈嘉树举起茶杯,“日后杜先生若有用得着陈某的地方,只要不违背民族大义,陈某定义不容辞。”

  “陈先生言重了。”杜镛也举起茶杯,“杜某只是一介粗人,在沪上混口饭吃。日后陈先生的实业若有用得着跑腿、通消息的地方,杜某和手下兄弟,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两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一饮而尽。这次会面,没有明确的协议,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陈嘉树需要一条通往地下世界的可靠信息渠道和某种程度的“保障”,而杜镛则需要结交像陈嘉树这样有实力、有官方背景的“体面人”,为其社团的转型和洗白寻找机会。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