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川江客至与新敌隐现-《民国大枭雄》

  张婉卿送的安神香囊,被陈嘉树放在了枕边。那淡淡的草药气息,确实让他获得了几许难得的安宁。但这安宁如同上海清晨的薄雾,很快便被不期而至的访客和新传来的风声驱散。

  来人正是卢作孚。

  他比陈嘉树想象中更为清瘦,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风尘仆仆,但那双透过镜片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坚定,带着一种理想主义者与实践者融合的独特气质。

  他被周世昌引进来时,陈嘉树正站在窗前,回身与他视线相交的瞬间,两人都微微顿了一下。

  “卢先生,久仰。”陈嘉树率先开口,语气平和,伸手与他相握。卢作孚的手掌粗糙而有力。

  “陈先生,冒昧打扰。作孚此次来沪,一是当面感谢陈先生对民生公司的鼎力支持,二是有些关乎公司未来发展的事情,亟需与陈先生商议。”卢作孚言语直接,没有任何寒暄废话,这让陈嘉树心生好感。

  “坐。”陈嘉树引他到沙发坐下,周世昌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好了门。

  卢作孚从随身携带的旧皮包里取出几份文件:“这是‘民生二号’投入运营后的详细数据,渝宜线货源充足,证明我们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下一阶段开辟新航线的计划……”

  他语速很快,数据、困难、解决方案,条理清晰。

  陈嘉树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个关键细节,都直指核心。卢作孚眼中讶异之色越来越浓,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金融巨子对航运实务的理解如此深刻。

  “……所以,目前最大的机遇在川内。”卢作孚话锋一转,眼中放出光来,“刘湘、杨森等几位将军,为巩固防区,有意兴办兵工修械所和小型民用工厂,急需机械设备和技术支持。这是一个绝佳的市场!但川江险阻,外人难入。我想,以民生公司的航运网络,若能与陈先生麾下的实业力量联手,必能打开局面!”

  “明远机械厂。”陈嘉树淡淡接话。

  卢作孚一愣,随即坦然笑道:“不错,我听闻陈先生刚收购了明远,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切入点。我们可以针对川渝需求,定制或改装机器,由民生负责运输和当地接洽。”

  陈嘉树看着眼前这个充满实干热情和敏锐商业嗅觉的男人,心中迅速权衡。联手开拓川渝,不仅能消化机械厂产能,更能借助民生深入西南,与地方实力派建立联系,战略价值巨大。

  “可以。”陈嘉树干脆利落地答应,“机械厂这边,我会立刻组织技术力量,优先满足川渝订单。具体需要哪些机型、如何改装,需要你的船队工程师和我的厂里师傅尽快对接细节。”

  “太好了!”卢作孚振奋地一拍膝盖,“我这就安排!”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不过,陈先生,近来南京方面关于开征‘整理特别税’的风声很紧,目标可能指向航运和我们这类新兴实业。此事,我们不得不防。”

  “我已经听到风声。”陈嘉树眼神微冷,“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心做生意。”

  送走雷厉风行的卢作孚,陈嘉树立刻召集了明远机械厂的经理和技术骨干,将卢作孚带来的需求和合作计划布置下去。

  他凭借超越时代的眼光,提出的几点关于机器适应西南山地环境和特定产品需求的意见,让那些老师傅们先是错愕,随即陷入思考,继而纷纷点头,看向这位年轻东家的眼神彻底变了。

  就在陈嘉树与卢作孚敲定合作框架后,周世昌带来了关于白秀珠和外部威胁的更确切消息。

  “陈先生,白秀珠和礼和洋行、慎昌洋行的接触有了结果。她通过那位新搭上的实业部徐官员,似乎拿到了一份某种‘特种设备’的进口许可批文,模糊其辞,但指向性很强。她租赁的闸北仓库,近期守卫明显加强,我们的人难以靠近。”

  “特种设备?”陈嘉树沉吟,“还有呢?”

  “关于‘整理特别税’,”周世昌语气凝重,“我们埋在财政部的线人透露,草案初稿已完成,征收对象明确包括‘近期在金融市场获巨利且未有效投入实业、回馈社会之资本’,以及‘把持特定航线,疑有垄断之嫌的航运企业’……这几乎是指着我们的名字了。推动此事的,除了几个急于扩充财源的军方背景人物,实业部那位徐官员,也在其中积极鼓吹。”

  陈嘉树走到巨大的上海市地图前,目光冷峻。

  白秀珠在技术层面寻找突破口,而她借助的官方力量,则准备用政策的大棒进行打压。金融投机获利和民生公司的航运业务,恰好是他目前最显眼的两个靶子。

  “让我们的人,不惜代价,搞清楚白秀珠仓库里到底是什么。同时,加大对徐官员的调查,我要知道他所有的关系网和弱点。”陈嘉树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肃杀。

  他坐回书桌,开始起草给南京几位关键人脉的信件,措辞更加急切,打探的消息也更加具体。

  同时,他让周世昌准备一份关于民生公司如何“服务社会、便利人群”以及明远机械厂如何解决就业、支持民族工业的“正面材料”,以备不时之需。

  夜色渐深,陈嘉树站在窗边,看着这座不夜城。与卢作孚的会面,确定了共同开拓的方向;但来自白秀珠和官方层面的威胁,也如同阴云般汇聚。

  就在这时,楼下的街道上,那辆熟悉的黑色福特轿车再次缓缓驶过,车窗紧闭,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在清冷的夜街上划过一个不祥的弧度,最终消失在霓虹灯照不到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