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龙吟竹-《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龙吟竹

  陈默是被老林的电话喊醒的。凌晨四点,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得嗡嗡响,山里的信号断断续续,老林的声音裹着风雨,劈头盖脸砸过来:“陈先生,你快来!龙竹坡……龙好像真醒了!”

  窗外天还黑着,陈默揉着眼睛坐起来,听筒里除了老林的喘气声,还能听见隐约的低沉轰鸣,像远处的雷声,又比雷声更绵长,裹着股说不出的厚重,顺着电波往耳朵里钻。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外套就往门外跑。

  车开在盘山路上,雨刮器疯了似的左右摆,还是刮不干净挡风玻璃上的雨。山里的雨跟城里不一样,带着股子野劲儿,砸在车顶“砰砰”响,风裹着雨丝往车窗缝里钻,凉得人打颤。陈默踩紧油门,车灯劈开夜色,照亮路边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灌木——老林说的龙竹坡,在山坳最深处,是片长了快百年的老竹林,也是老林祖孙三代守着的念想。

  等他把车停在山脚下的晒谷场,就看见老林披着件蓑衣,举着个手电筒,在雨里来回踱步,鞋上沾满了泥,裤脚湿得能拧出水。看见陈默,老林几步就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往竹林走,声音还在发颤:“你听,你听!这声儿,比昨晚还大!”

  陈默停下脚步,侧耳听。风从山坳口灌进来,掠过整片竹林,那声音就跟着起来了——不是竹叶沙沙的轻响,是从竹丛深处漫出来的低沉共鸣,呜呜的,像巨兽在喘息,又像古钟被敲响后的余韵,顺着风绕着山梁转,撞在对面的崖壁上,折回来,混着新的风声,更显绵长。雨点子砸在竹叶上,“噼啪”声成了这共鸣的底色,倒真有几分传说里“龙吟伴雨”的意思。

  “村里的小孩,昨晚哭了半宿。”老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里满是焦虑,“王婶家的小孙子,吓得抱着枕头往她床上钻,说听见‘大虫子’在叫。还有李伯,有心脏病,昨晚硬是坐着熬到天亮,说那声儿震得他心口发慌。”

  陈默跟着老林往竹林里走,脚下的泥路湿滑,每走一步都得踩稳。竹林里的光线更暗,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能看见竹子长得格外密,棵棵都比寻常毛竹粗,竹身泛着青黑色,表皮上爬着细密的纹路,像是被岁月磨过的痕迹。风一吹,竹丛晃荡,光柱里的竹影也跟着摇曳,竟有点阴森森的。

  “这林子,打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叫龙竹坡。”老林的声音在共鸣声里显得有些飘忽,“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早年间有龙栖在这儿,后来龙走了,留下这片竹,说是竹里藏着龙的气,偶尔会响两声,是龙在跟山里打招呼。以前也就春天刮大风的时候,能听见一两声,哪像这半个月,只要下雨刮风,就响个不停,声儿还越来越大。”

  陈默蹲下身,避开从竹叶上滴落的雨水,手指抚过一根竹子的竹节。竹节比普通竹子的间距宽些,指腹能摸到竹节间的缝隙,不像别的竹子那样紧密,倒像是天然留出的孔洞。他又凑近闻了闻,竹身有股淡淡的清苦气,混着泥土的腥气,是老竹子特有的味道。

  “你看这竹子。”陈默指着竹身,“竹腔是空的,竹节间距又不均匀,有的宽有的窄,加上长得密,风穿过的时候,气流在竹腔里打转,不同粗细、不同间距的竹子,就会产生不同频率的振动,凑在一起就形成了这种共鸣。”他又用手电筒照向竹丛深处,“而且这片竹林是顺着山坳的地势长的,像个天然的音箱,把声音放大了。”

  老林听得愣了,挠了挠头:“可为啥以前不响,就这半个月开始响?”

  “你前两年,是不是把竹林西边的那片杂树砍了?”陈默突然问。

  老林点头:“可不是嘛,去年冬天砍的。那片树长得乱,挡着竹子的光,我想着多腾出点地方,再种几棵竹苗,来年能多砍些竹编筐。”

  “问题就出在这儿。”陈默站起身,往西边指了指,“那片杂树,其实是挡风的。以前风从山坳口吹进来,先被杂树挡一下,风势弱了,穿过竹林时,气流的冲击力不够,共鸣就轻。现在树没了,风直挺挺地往竹林里灌,气流在竹腔里的振动更剧烈,加上竹林的地势放大,声儿自然就大了。”

  老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着旁边几棵长得格外怪的竹子:“那你再看看这个,这竹子长得歪歪扭扭的,是不是也跟这声儿有关?”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几棵竹子确实奇怪——有的竹身弯成了弓,竹梢几乎贴到地面;有的拧成了麻花状,竹节都跟着扭曲;还有一棵,竹节长得特别密,像被人硬生生挤在一起,透着股倔强的野气。更奇的是,这些怪竹的颜色,比别的竹子更青亮,看着格外有精神。

  “你什么时候发现它们长成这样的?”陈默问。

  “就这半个月,跟声儿一起变的。”老林说,“以前这些竹子都长得好好的,直挺挺的,就这阵子,跟疯了似的长,还长歪了。我摸过,竹身比别的竹子硬实,纤维也密。”

  陈默伸手掰了掰一根歪竹的枝桠,确实比普通竹子坚韧。他心里有了个猜测:“这共鸣的声波频率,可能刚好能刺激竹纤维的生长。就像给植物听音乐,有的频率能让它们长得更快更好。这些竹子,是被这‘龙吟’催着长,才长得又快又怪,却格外结实。”

  “那咋办啊陈先生?”老林急了,“总不能把砍了的树再种回去吧?这竹子长得好是好,可这声儿吵得村里人不安生,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事儿。”

  陈默站起身,绕着竹林走了一圈。山坳的地势是西高东低,竹林西边是山口,风就是从这儿灌进来的;东边是村里,声音顺着地势往下飘,刚好飘进村里。他又看了看竹林里的竹子,长得太密了,尤其是中间一片,棵棵紧挨着,气流穿过时,振动更集中,声音也更响。

  “有办法。”陈默停下脚步,对老林说,“不用种树,也不用砍竹,咱们给竹林‘顺顺气’就行。”

  接下来的三天,陈默没回城里,就住在老林家里。白天天气晴了,他就带着老林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在竹林里忙活。

  第一步,是在竹林西边的山口,留了几棵高大的樟树。这几棵樟树是老林爷爷那辈种的,长得枝繁叶茂,刚好能挡住一部分从山口灌进来的风。“不用挡太死,”陈默给樟树修了修枝桠,“留些空隙,让风慢慢透进来,减小冲击力。”

  第二步,是给竹林“疏苗”。把中间长得太密的竹子,移栽了一部分到东边和北边的空地。移栽的时候,陈默特意按竹子的粗细和高度排列——粗的、高的种在西边,能先挡一波风;细的、矮的种在东边,让气流到了东边,能慢慢散掉。“就像给水流挖渠道,”陈默跟老林解释,“让声波顺着我们排的竹子走,往山坳深处飘,不往村里去。”

  第三步,是给那些长得特别怪的竹子“整形”。不是砍,是用绳子轻轻拉,把弯得太厉害的竹身往直了拽,再用竹竿支撑住。“这些竹子纤维密,韧性好,拉一拉不会断,还能改变它们的振动频率,让共鸣的声音更柔和些。”

  村里人一开始还半信半疑,觉得陈默这是瞎忙活。可看着他每天在竹林里量来量去,又是移栽又是修枝,说得头头是道,也都愿意搭把手。老林更是天天跟着,陈默说往东,他绝不往西,连家里的饭都是他媳妇送到竹林里来。

  忙活了三天,终于把竹林调整完了。那天傍晚,天边又聚起了乌云,看样子又要下雨。老林站在竹林边,心里七上八下的,时不时往西边的山口看。陈默倒显得淡定,坐在竹林边的石头上,跟老林一起抽着烟,等着雨来。

  天黑下来的时候,雨果然下了。先是细密的雨丝,慢慢变成了瓢泼大雨,风也跟着起来了。老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听着。

  风掠过山口,先撞在樟树上,枝叶摇晃,风势减了几分,再穿过西边的粗竹,那熟悉的共鸣声又起来了——但这次,声儿轻了很多,不再是之前那种震得人心口发慌的低沉轰鸣,而是变得清透了些,像远处的笛声,混着雨打竹叶的“噼啪”声,倒有了几分悦耳。声波顺着排列好的竹子往山坳深处走,撞在北边的崖壁上,散了开去,只有极淡的余韵飘向村里。

  “轻了!真轻了!”老林一下子站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陈先生,你听,声儿小多了!”

  陈默也笑了,看着雨幕里的竹林。风还在吹,雨还在下,可那“龙吟”声,真的变成了柔和的共鸣,像是山在轻轻呼吸,又像是竹林在跟风雨对话。他掏出手机,给村里的王婶打了个电话,王婶在那头笑着说:“陈先生,真不吵了!小孙子刚才还问我,是不是山里的‘大虫子’在唱歌,听得可入迷了!”

  悬在老林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拉着陈默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要留他在家喝酒。陈默没推辞,两个人坐在老林家的堂屋里,就着花生米和腌菜,喝着自酿的米酒,听着窗外隐约的竹声,倒觉得格外惬意。

  “以前总觉得,这竹林是山里的念想,不能动。”老林喝了口酒,感慨道,“现在才知道,不是不能动,是得懂它的性子,顺着它来。”

  陈默点点头,看着窗外的雨。他想起小时候,爷爷也是个爱摆弄花草的人,家里的院子里种着几盆兰花,爷爷总说,养花不是要把它圈起来,是要知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