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铜镜对奕-《地师手札:陈默的诡案录》

  铜镜对弈

  青州市井深处,有条青石板铺就的老巷,巷尾藏着家“古镜斋”。店主老苏头发半白,戴副老花镜,手里总攥着块软布,不是擦柜台里的古镜,就是摩挲架上的瓷瓶,是这巷子里出了名的“慢脾气”。他玩古玩三十年,别的物件看得淡,唯独对古镜情有独钟,店里架子上摆着十几面铜镜,从汉代的规矩镜到宋代的菱花镜,每一面都能说出段来历。

  上个月,老苏去乡下收旧货,在个姓王的老人家里,瞧见了对唐代鸳鸯铜镜。那镜子被裹在旧布里,一打开,老苏的眼睛就亮了——镜面磨得发亮,能清晰照出人影,连鬓角的白发都看得分明;镜背錾刻着缠枝莲纹,花瓣层层叠叠,纹路细腻得能数清;正中央是对展翅的鸳鸯,羽毛的纹理用细錾刀刻得栩栩如生,像是下一秒就要从镜背上飞起来;更妙的是镜背边缘,刻着幅博弈图,两个仕子模样的人对面而坐,中间摆着棋盘,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清晰可见,连黑白棋子都颗颗分明,仕子的衣褶、手里的折扇,都錾得一丝不苟。

  “这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家里要盖新房,实在没办法才想卖。”王老人叹着气说。老苏摸了摸镜面,入手微凉,铜锈是自然形成的“水银沁”,一看就是真品。他没多还价,爽快地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把铜镜裹进软布,揣在怀里带回了城。

  当晚,老苏在灯下擦了半宿铜镜,软布换了三块,直到镜面光可鉴人,才舍得放进铺着绒布的木盒里。第二天一开门,他就把双镜摆在了店中央的博古架上,还特意让两面镜子的镜面相对,笑着跟隔壁棋社的老张说:“你看这对鸳鸯镜,成对摆着才喜庆,配我这古镜斋,再合适不过。”

  起初几天,一切都好好的。老苏照旧在店里煮茶、看报,顾客来买古玩,瞧见这对铜镜,都夸“品相好、有灵气”。可没过五天,怪事就悄无声地来了。

  最先不对劲的是老苏自己。以前他算账,算完就随手把账本合上,从不琢磨“这单赚了多少”“那单是不是卖便宜了”,可自从摆上铜镜,他盯着账本上的数字,脑子里总忍不住打转:“刚才那枚清代铜花钱,要是多要五十块就好了”“隔壁老张昨天卖了幅字画,不知道赚了多少,会不会比我多?”有次熟客李婶来店里,说自家孙子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一,老苏本来该笑着道贺,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家小子去年考了年级第三,比全班第一还难呢”。话一出口,老苏自己都愣了——他向来不爱跟人攀比,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李婶脸上的笑也僵了,干笑两声就走了。老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牵着自己的心思走。

  更怪的是顾客。有对年轻夫妻来店里看古玩,丈夫想给妻子买个簪子,两人说说笑笑的,走到博古架前看铜镜时,突然就吵了起来。妻子指着铜镜说:“这镜子真好看,买回去挂在卧室墙上,多雅致。”丈夫皱着眉说:“家里已经有三面镜子了,买这个没用,纯粹浪费钱。”妻子不服气:“我上次想买条裙子,你说太贵,这次买个镜子又说浪费,你是不是舍不得给我花钱?”丈夫也急了:“上次那裙子要两千块,你穿两次就扔了,不是浪费是什么?去年过年给你妈买礼物,你非要买进口的,花了我一个月工资,怎么不说浪费?”

  两人越吵越凶,从买镜子说到买裙子,再说到过年送礼,翻出了一箩筐旧账,最后妻子哭着跑出店,丈夫气冲冲地跟在后面,连原本要买单的簪子都忘了拿。老苏站在柜台后,看着散落一地的鸡毛,心里直发毛——这对夫妻进来时还好好的,怎么看了会儿铜镜就变成这样?

  还有两个老棋友,张大爷和刘大爷,每天都在店门口的石桌上下棋,输赢都乐呵呵的,从没红过脸。那天下午,两人凑到博古架前看镜背的博弈图,张大爷指着棋盘说:“你看这黑棋,该走马,马踩日,能吃了白棋的炮。”刘大爷摇摇头:“不对,该走炮,炮打隔山,能直接将军。”张大爷不服气:“走炮没用,白棋有士挡着,根本将不了军!”刘大爷也急了:“你懂不懂下棋?士只能走斜线,炮在中路,怎么挡?”

  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大,张大爷气得把手里的扇子往地上一摔:“跟你这种不懂棋的人没法聊!”刘大爷也梗着脖子:“谁不懂棋?上次跟你下棋,你还悔棋呢!”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连当天的棋都没下完。

  老苏越想越怕,当天关店后,就把双镜从博古架上取下来,放进柜台的玻璃柜里锁好。可就算隔着玻璃,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坐在店里喝茶,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劲儿在拽着自己,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了些。

  有天夜里,老苏睡不着,偷偷把柜台打开,拿出铜镜,刚要让两面镜子的镜面相对,就觉得脑子里像有根弦突然绷紧了,心里慌得厉害,手都开始发抖。他赶紧把镜子分开,放回木盒里,这才松了口气——他这才确定,问题肯定出在这对铜镜上。

  第二天一早,老苏就想起了陈默。去年他朋友家的老宅闹怪事,就是陈默帮忙解决的,听说这人懂些“气场”方面的学问,不是江湖骗子。老苏赶紧托朋友联系,好在陈默离青州不远,隔天就来了。

  陈默来的时候,老苏特意把店门关上,从柜台里取出铜镜,放在铺着绒布的桌子上,没敢让镜面相对,只是并排摆着。陈默蹲在桌前,拿起放大镜,凑到镜背前,一点一点地看博弈图,看得格外仔细,连仕子衣褶上的纹路都没放过。

  看了约莫半个钟头,陈默指着镜背的棋盘说:“苏老板,您看这棋局——左边的仕子面前,‘将’的位置刚好对着右边的‘帅’,棋盘上的车在‘休门’,马在‘生门’,炮在‘伤门’,刚好暗合奇门遁甲里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这铸造铜镜的人,绝对是懂奇门遁甲的高手,把棋局的‘争胜’之意,藏在了纹路里。”

  老苏听得一愣,凑过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八门”,只是疑惑地问:“奇门遁甲?这跟镜子让人吵架有啥关系?”

  “双镜镜面相对时,会形成一个微型的‘弈局气场’。”陈默解释道,“镜背的博弈图本就带着‘争胜’的意涵,两面镜子相对,相当于把这股意涵放大了,像个无形的棋局笼罩在店里。人站在这气场里,就会不由自主地代入‘棋手’的角色——要么跟别人争输赢,要么跟自己算得失,心里藏着的火气、旧怨,都会被这股气场勾出来。不是镜子有问题,是它把人心里本来就有的争胜心、算计心,给放大了。”

  他拿起一面铜镜,对着店里的光线照了照,镜面反射出一道光,落在墙上:“您看这镜子,能照见人影,也能‘照’见人心。心里干净的人,照见的是平和;心里藏着争念的人,照见的就是输赢。镜未动,心已弈,人站在双镜之间,就算没下棋,心里的‘棋’已经开始下了。”

  老苏这才恍然大悟,赶紧问:“那该怎么办?这对铜镜是好物件,我不想一直锁在柜台里,藏着太可惜了。”

  “不用藏,只要破了这‘弈局气场’就行。”陈默想了想,说,“您听我的,分两步做,既不耽误您展示铜镜,又能让店里的气场平和下来。”

  第一步,把双镜分开摆放。“别再让它们镜面相对,也别放在一起。您这博古架东边靠窗,西边靠门,刚好能腾出两个位置——东边的位置放一面镜子,镜面朝着店门,让气场往门外散;西边的位置放另一面镜子,镜面朝着窗户,让气场往窗外散。最重要的是,镜背都要朝向墙壁,别让博弈图对着人,这样‘争胜’的意涵就不会直接影响到进店的人。”

  第二步,在两镜之间摆一副真正的围棋。“您去隔壁棋社买副木质的围棋,棋盘铺在中间的桌子上,摆一副‘和棋’的态势——比如黑棋和白棋各剩十八子,棋盘上的棋子相互缠绕,没有明显的胜负之分,既没有将军,也没有吃子的威胁。用真实的、平和的棋局,代替镜子里无形的、争胜的弈局,这叫‘以实代虚,以和止争’,镜子的气场自然就散了。”

  老苏听得连连点头,当天就照着做了。他先把博古架东边的位置腾出来,把一面铜镜放上去,镜背贴着墙,镜面朝着店门;又把西边的位置收拾干净,放上另一面铜镜,同样镜背贴墙,镜面朝着窗户。接着,他去隔壁棋社找老张,买了副榉木围棋——棋盘是整块榉木做的,棋子圆润光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回到店里,老苏把棋盘铺在中间的八仙桌上,按照陈默说的,摆起了和棋。他先在棋盘中央摆上几颗黑棋,再对应着摆上白棋,让双方的棋子相互呼应,没有一方占明显优势;又数了数剩下的棋子,黑棋十八颗,白棋也十八颗,不多不少,刚好对等。摆完后,他看着棋盘,心里竟莫名觉得踏实,之前那种发紧的感觉,也轻了不少。

  怪事就这么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老苏在店里煮了壶茶,坐在八仙桌旁看报,心里再也没有之前的烦躁,算账时也不再琢磨“赚多赚少”,只是安安稳稳地算完,随手把账本合上。有熟客来店里,说起家里的事,老苏也能安安静静地听,偶尔插两句话,再也没有莫名的攀比心。

  顾客来店里,也没人再莫名吵架了。有对年轻情侣来看铜镜,女孩说:“这镜子真好看,要是挂在客厅肯定特别有味道。”男孩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