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坟地里的怪人-《我在火葬场那三年》

  那支烟像块冰,死死贴在我胸口的口袋里,隔着衣服往骨头里钻寒气。

  我走一步,它就压我一下,像是在提醒我——这玩意儿不是捡的,是人家给的。

  猴子跟在我身后半步,呼吸越来越重,像拖着一口破风箱。

  大嘴走在最后,手里攥着撬棍,嘴也没闲着:“这鬼路是人走的?草比人高,地比坟软,再往上怕是要踩到阎王殿门口了。”他每说一句,嗓门就抖一分,可脚底下却没停,谁都知道,回头更可怕。

  我们踩着窄得几乎看不出的小径往山上爬。

  田埂两边全是死水洼,黑乎乎的浮着绿藻,蚊虫嗡嗡地绕着脑袋打转,偶尔还能看见蛇蜕挂在草尖上,空荡荡地晃。

  越往里走,树越密,枝叶交叠成顶,把最后一点天光都掐灭了。

  手电光扫过去,只能照出一团团模糊的影子,像是墙,又像是人站着。

  “刚才那烟……”猴子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朝我们这边歪着的?”

  我没吭声。

  我也看见了。

  那支烟倒下的方向,正好指向山路深处,像是被人轻轻放下去的,不是风吹的,也不是滚落的。

  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等我们捡。

  空气越来越腥,不是腐臭,而是一种湿土混着铁锈的味道,像是坟里渗出来的血水泡久了。

  脚下的地也变了,不再是松土,而是黏糊糊的黑泥,踩下去会发出“噗嗤”声,像有人在下面吐气。

  “谁……谁踩到我脚了?”猴子猛地一抖。

  “放屁,我离你两步远!”大嘴吼回来。

  可就在他说话的瞬间,我听见左边灌木丛“沙”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快速钻过。

  光束立刻甩过去,只照见几片晃动的叶子,别的什么都没有。

  “谁?”我低声问,手心全是汗,撬棍都快握不住。

  没人回答。风又停了,连虫子都不叫了,整片林子静得像被抽了魂。

  “……会不会是钱伟?”猴子声音发颤。

  “他要是真在这儿,早该出声了。”我说,“可他不会坐在这儿看我们找他。”

  话音刚落,大嘴一脚踩空,整个人顺着斜坡往下出溜。

  他骂了句脏话,手乱挥,猴子想拉没拉住,自己也被带得踉跄往前,我反应快,死死扒住树根才没跟着滚下去。

  “操!疼死老子了!”大嘴躺在坡底,捂着腰骂,“这破地……”

  我和猴子喘着气往下爬,刚凑到他身边,三人挤成一团,狼狈得像落水狗。

  大嘴还伸手拍猴子肩膀:“没事儿吧你?脸都白了。”

  猴子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电,光束往前一推。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都冻住了。

  钱伟就坐在前面十步远的地方。

  他背对着我们,盘腿坐在一座新坟前,坟头还插着未燃尽的纸钱,灰烬被夜风卷着打旋。

  他一只手搭在墓碑上,另一只手……正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碑面,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可那坟——昨天根本不存在。

  更诡异的是,他的背影太静了。

  静得不像活人。

  没有呼吸起伏,没有肌肉抽动,连头发丝都不晃。

  他就那么坐着,像一尊被钉在坟前的雕像。

  “钱伟……?”猴子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动。

  我喉咙发干,想喊,却发不出声。

  手里的撬棍沉得抬不起来,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滴进衣领都感觉不到。

  大嘴忽然抓住我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看他手。”

  我盯过去。

  钱伟那只搭在碑上的手,掌心朝外,五指张开——可他的掌心,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掌印,颜色比血痂还深,边缘模糊,像是从别人手上拓下来的。

  而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那掌印的大小,像个小孩的。

  “谁……谁在那儿?”猴子猛地回头,电筒乱扫。

  树影晃动,草叶轻响,可什么都没有。

  我们又转回来。

  钱伟仍然坐着,仍然抚摸着墓碑,仍然没有回头。

  可我发誓,刚才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他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像是在笑。

  我死死咬住牙,强迫自己往前挪了半步。

  泥土软得像要化开,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活物的皮肤上。

  猴子跟上来,大嘴喘着粗气也爬起身,三人排成一列,慢慢靠近那座坟。

  离得越近,那股腥味就越浓。

  墓碑上的字被苔藓盖住大半,只能勉强辨出“童”字的一撇。

  就在我们距他只剩三步时,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别再往前了。

  可我们还是停下了。

  钱伟的背影在手电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像个被抽空了魂的人偶。

  他的手指仍在缓缓滑过碑面,动作轻柔,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

  “钱伟。”我终于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没反应。

  猴子咽了口唾沫,抬手想拍他肩膀,却被我一把拦住。

  “别碰他。”我说。

  就在这时,钱伟的右手忽然停住了。

  五指蜷缩,慢慢收拢,把那个暗红掌印……紧紧攥进了掌心。

  风,又起来了。

  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笑。

  而我们身后,那条来时的路,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