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路尽头的另一个她-《我在火葬场那三年》

  车灯切开夜幕。

  前方,出现了那棵歪脖子树。

  然后——

  凡子的身影。

  他站在路中央,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凡子!”大嘴猛按喇叭。

  可他不动。

  我们冲下车,奔过去。我刚跑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

  郭薇躺在血泊里。

  就在那个位置,和那天女尸倒下的地方,分毫不差。

  她仰面躺着,眼睛闭着,脸色惨白如纸。

  身下,暗红色的血正缓缓从她后脑蔓延开来,像一朵不断扩大的花。

  她的衣服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肩膀,上面赫然印着五根青黑的指痕——和之前一模一样。

  “郭薇!”我扑过去想扶她。

  凡子突然伸手拦住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碰她……她还没死……但她……不是一个人。”

  我僵住。

  大嘴蹲下身,手指探她鼻息:“还有气!快叫救护车!”

  猴子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郭薇的脸。

  她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声音:

  “李非凡……”

  和电话里一模一样。

  我们全僵住了。

  她昏迷着,却在重复那句话。

  是她在说?

  还是……有别的东西,正通过她的嘴在说话?

  凡子缓缓跪在她身边,伸手想碰她,又不敢。

  他的手抖得厉害,眼神却异常清明,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被拖进来的。”他喃喃道,“她是被送回来的。”

  “什么意思?”大嘴声音发颤。

  “她是信使。”凡子抬头,目光扫过我们,“那个女孩……她需要有人看见。需要有人听见。所以她选了郭薇,让她活下来,让她一次次靠近死亡,只为让我们走到这里——”

  他话没说完,远处山林忽然传来一声婴儿般的啼哭,短促、尖利,随即消失。

  我们全都转头看去。

  风起了。

  树叶沙沙作响,像无数人在低语。

  而郭薇的手,忽然动了一下。

  指尖,缓缓指向了路边那棵歪脖子树。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树干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

  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李非凡”。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撕破了夜的寂静。

  郭薇被抬上担架时,那五个指印还在肩头发青,像烙进皮肉里的诅咒。

  我没敢碰她,只是跟着跑了一路,直到车门关上。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照得人发冷。

  我坐在长椅上,手心全是汗,脑子里全是那句话——“李非凡”。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全名?

  我跟郭薇在一起三年,她从来只叫我“非凡”。

  可那个声音……不是她。

  第二天清晨,我在护士站等到换班,终于等到一个认识的同学。

  她皱着眉翻了翻系统记录,低声说:“你说的是G县交界那个车祸点?三个月前是有个女的出事,叫刘月梅,颅内出血,送进来就成植物人了,现在还在IcU躺着。”

  “还活着?”我猛地抬头。

  “命硬得很,家属都不想管了,她愣是撑着一口气。”她顿了顿,“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但我心跳得厉害。

  如果郭薇看到的“女尸”其实是刘月梅,那当晚我们见到的,根本不是死人——是还没死透的人。

  可为什么会有鬼影?

  为什么郭薇会被拖进树林?

  为什么她肩上会留下那种痕迹?

  我冲出医院,一路跑到镇上的便利店。

  手机没电了,我插上充电线,手还在抖。

  拨通大嘴电话时,声音都变了调:“我知道了!那个女的没死!三个月前出事的是刘月梅,现在还活着,在医院躺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所以呢?”大嘴的声音冷得像冰。

  “所以……可能不是鬼上身,是……是她意识残留?或者……什么我们不懂的东西在作祟?”

  “她还活着,怎么作祟?”大嘴反问,“人没死,魂能离体?还能掐人、拖人、刻字?非凡,你读过几年高中?这不合规矩。”

  我哑口无言。

  民间的说法里,鬼魂作祟,前提是人得死。

  活人魂不离体,就算游荡,也该是“走阴”一类的异象,不会留下实体痕迹。

  可郭薇肩上的指印,树上的刻字,全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空气像凝固了。

  我靠着货架,慢慢滑坐在地。希望刚燃起来,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是不是我想错了?

  是不是这一切根本不是超自然?

  只是巧合?

  郭薇精神出了问题?

  还是……我疯了?

  就在这时,猴子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刘月梅……这名字我好像听过。”

  我和大嘴同时看向他。

  “不是在新闻里。”猴子皱着眉,像是在拼命回忆,“是……是以前在村口小卖部,听见两个老人聊天。说那女人出事前,刚从县城回来,手里攥着一叠钱,说是赔偿款……可她丈夫没签字,钱来路不正……”

  “什么赔偿款?”我追问。

  猴子刚要开口——

  叮铃铃!

  便利店的座机响了。

  我接起来,是孙茗。

  “郭薇……回来了。”她声音发抖,“她自己走进来的,一句话不说,就站在门口……你们……快回来。”

  电话挂断。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没人说话。

  外面天色阴沉,乌云压顶。

  我们骑上摩托,一路疾驰回出租屋。

  楼道里静得可怕。钥匙插进锁孔时,我的手在抖。

  门开了条缝。

  风从屋里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像是从坟地里刮来的。

  郭薇就站在玄关,背对着我们,穿着那件染血的外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她没回头。

  可我清楚地看见——

  她的右手指尖,正一寸寸,缓缓抬起,指向客厅的墙壁。

  墙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写了三个字:

  “刘月梅”。

  她的嘴唇动了动。

  又是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话:

  “……他还欠我钱。”

  屋内死寂。

  我站在门口,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大嘴忽然低声说:“非凡,明天……我得去G县运一具尸体。醉酒坠沟的,家属催得紧。”

  他没看我,只是低头拧着摩托钥匙。

  “你要不要一起?”

  我没回答。

  但我知道,我得走。

  哪怕只是为了暂时离开这间屋,离开她的眼神,离开这越来越深、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