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雾像一层裹尸布,慢慢缠上山道-《我在火葬场那三年》

  夜雾像一层裹尸布,慢慢缠上山道。

  郭薇突然说:“停车。”

  大嘴握着方向盘,眉头一皱:“别闹,这荒山野岭的,停什么车?”

  “前面有人。”她声音不高,但很坚决,眼睛死死盯着车窗外,“一个女人,穿白裙子,站在路边招手,快看啊!她好像受伤了!”

  我们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灰蒙蒙的雾里,树影晃动,山路弯弯,什么都没有。

  “哪有人?”猴子扭头问,“你眼花了吧?”

  “就在那儿!”郭薇几乎是在喊,脸色发白,“你们看不见吗?她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一直在摇……她在求救!”

  我心头一紧。

  她说的姿势——单手摇晃,像是无力地挣扎——莫名让我想起那天夜里许艳母亲在门口尖叫时的样子。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像根针扎进记忆。

  “别管了。”凡子低声说,“这种地方不会有人的。深山,没路,又没灯,谁会站那儿?”

  可郭薇不管,她猛地伸手去拉车门把手,大嘴一脚刹车踩到底,轮胎在湿滑的路面擦出刺耳的响声。

  “你疯了?”大嘴吼她,“这是盘山道!下去就是悬崖!”

  郭薇僵在原地,手还搭在门把上,呼吸急促,眼神却空得吓人。

  “她……她冲我笑了。”她喃喃道,“她知道我看她了。”

  没人说话。空气像是凝固了。

  孙茗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声音发抖:“咱们……咱们别下去……真的别下去……”

  凡子看了看郭薇,又看了看外面浓得化不开的雾,终于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就一眼,要是没人,马上回来。”

  他推门下车,车灯照出一段模糊的路面。

  雾太重,光都被吸进去了,五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清。

  我们全都盯着他背影。

  他往前走了十几步,停下,左右张望,摇头,似乎在确认没人。

  然后他转身往回走。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瞬——

  郭薇突然站起来,扑到车窗边,死死盯着外面。

  我也跟着看去。

  凡子的脚步停了。

  他僵在原地,头缓缓抬起来,脸正对着郭薇的方向。

  他的嘴张着,却没有声音,整个人像被冻住。

  接着,他猛地后退一步,又一步,踉跄着差点摔倒。

  “怎么了?”猴子拍着车窗大喊。

  凡子没回应。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缩成针尖,脸上血色全无,像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郭薇突然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郭薇!”我一把没拉住。

  她径直走向凡子。

  凡子还在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郭薇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轻声问:“你看见她了,对不对?”

  凡子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里全是恐惧。

  然后我看见了。

  在车灯微弱的光线下,郭薇的脸……变了。

  她的头发像是突然湿透,一缕缕贴在脸上,遮住半边面孔。

  她的眼睛变得漆黑,嘴角裂开,露出一个根本不像活人的笑。

  皮肤泛着死人才有的青灰,像是泡过水的尸体。

  那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我浑身汗毛倒竖,心跳几乎停住。

  可就在我眨眼的瞬间——

  她又变回来了。

  还是郭薇,脸色苍白,眼神茫然,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凡子“啊”地一声大叫,猛地一拳砸向车头,整个人滑坐在地,双手抱头,嘴里反复念着:“不是她……不是她……是那个女的……她换了脸……她换了脸……”

  郭薇愣了几秒,突然扑向凡子,一把抱住他,尖叫出声:“她抓住我了!她抓到我了!别丢下我!别让她拖走我!”

  那声音不像求救,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孙茗尖叫一声,往后缩去:“她被附身了!她真的被附身了!”

  我冲过去一把拉开郭薇,狠狠扇了她一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猛地一颤,眼神终于聚焦,喘着粗气,眼泪夺眶而出:“我……我不知道……我刚才……我看见我自己站在路边……穿着白裙子……我在招手……我想喊,但我发不出声音……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她话没说完,孙茗突然指着她裸露的手臂,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是什么?”

  我们全都看过去。

  在她左小臂内侧,一道青黑色的指痕,正缓缓浮现。

  五根手指的印子,深深掐进皮肉,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皮肤下隐隐泛着淤青,边缘还带着一丝湿漉漉的水渍。

  没人碰过她。

  可那痕迹,像是从她身体里长出来的。

  大嘴盯着那道印子,脸色铁青。

  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点上,火光映着他眼底的阴影。

  “这印子……”他嗓音沙哑,“和许艳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没人再说话。

  风穿过山谷,带着潮湿的冷意。雾更浓了,像有东西在暗处呼吸。

  郭薇蜷在地上,抱着胳膊,牙齿打颤。

  凡子靠在车边,眼神失焦,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我看着她手臂上的指痕,忽然想起她刚才那句话——

  “我总觉得……还有人没被接走。”

  接走?

  是谁该被接走?

  又是谁,在等着被看见?

  猴子蹲在地上,盯着那道青痕看了很久,忽然抬起头,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也许……她不是想害我们。”

  我们全都看向他。

  他目光发亮,像是明白了什么,语气越来越沉:

  “也许她只是……找不到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