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前库开,旧账翻-《从冷宫爬出来那天,她马甲爆了》

  两人擦肩而过,各自无声。

  廊下风清,宁昭站在阶下的桂树下等了一会儿。

  陆沉出来,她递过去一只纸鹤:“换条路飞。”

  “飞哪?”

  他问道。

  “前库。”

  她把拨浪鼓往背后一背。

  “我陪你。”

  陆沉看了她一眼,没拒绝。

  “走慢点。”

  “好。”

  两人并肩往前库方向去,路过御花园时,有人又忍不住窃窃私语:“看,又走在一起了。”

  这话飘在风里,最后也灭在了风中。

  青棠在后头听见,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回头。

  前库的门还没开,门上旧漆斑驳。

  宁昭伸手按了按门钉,指腹有凉意。

  她忽然道:“那年“乙丑”,我第一次进宫,第一次见到左闲,他递给我一碗药,说能安魂,后来我把药倒了。”

  陆沉“嗯”了一声:“你做得对。”

  “那你今天也做对了,你把口子开在他最在意的地方。”

  “未必是对,只是没有别的路。”

  “有,我们还有疯!”

  她说完,举起拨浪鼓,冲着空空的天摇了一下,笑声轻,像给自己提气。

  陆沉看着她的侧脸,目色终于缓了一寸。

  门内传来锁舌拨动的声响。

  有人来开门,风在此刻停住了一瞬,像屏住了呼吸。

  前库,开了。

  接下来,账会翻到更旧的地方,人也会从更深的影里走出来。

  左闲若真在城里,就不会走远。

  因为他也知道,这一回,少那一撇的人,不会再让它少。

  前库的门开了。旧漆斑驳,门缝一合一合地喘气似的。

  里头潮味重,夹着药材和旧纸的味。

  看库的老内侍弯着腰迎出来,嗓子沙哑:“大人,小心台阶,里面光暗。”

  陆沉抬手,示意众人先别动。

  他低头看门槛,指腹在木纹上轻轻一抹,抹下一点细粉。

  “昨晚有人来过,鞋底带灰,灰很细,像木作房的锯末。”

  老内侍脸色白了。

  “昨夜我守着的……”

  “说话留到后面。”

  陆沉淡淡道。

  他先看锁鼻、再看铰链,又看门背后的横木。

  横木靠墙的一头多了一道极浅的凿痕。

  他用指节敲了敲,“空”,横木里是掏过的。

  宁昭站在门口,她把拨浪鼓背到肩后,像来走亲戚。

  阿蕊悄悄拉了她一下:“娘娘小心,里头滑。”

  “我知道,放心,我脚小。”

  前库分三排案架,案架上是旧账、旧册、旧令、旧印的盒子。

  陆沉绕着第一排走了一圈,停在中段的一只木匣前。

  “这只匣搬动过。角上新的。”

  他让执事挪开木匣,再往下看,案板的一块榫头被换过,榫眼边缘有新的胶痕。

  “撬开。”

  陆沉道。

  执事用薄刀撬,案板底下藏着一只扁扁的暗盒。

  暗盒里只有半张纸,纸上四个字:乙丑前库。

  再往下,是一排细小的刻痕,像记号,又像省掉的字。

  “半张,另一半在别人手里。”

  “是。”

  陆沉把半张纸收入袖中,把暗盒重新装回原位,又在榫头旁按了一下。

  “留痕,等他再来拿。”

  他转向看库的老内侍。

  “你昨夜几点交班?”

  “子时。”

  老内侍嗓子更哑了。

  “末时又巡了一回。”

  “你右手食指有墨,左手腕有绳印。”

  陆沉看他,不断给他施加压力。

  “你昨夜系过绳,摸过字,你还说你只巡?”

  老内侍哆嗦了一下,跪下。

  “大人,我年纪大了,手抖……昨夜有人在门口留了条子,说要清点,我开了半寸门,又关上了,书我没翻。”

  “条子呢?”

  “收走了。”

  陆沉没再追。他抬眼看第三排最上层。

  “拿梯子。”

  梯子立上去,执事递下几匣旧册。

  陆沉一匣一匣翻,翻到最底一匣时停住。

  他把匣盖揭开,里面是旧账本,纸上密密麻麻,虫眼连成线。

  最底一本封皮的线头朝向反了。

  他从中抽出那本,翻至中页,虫眼在边上断了半格。

  纸页里夹着极薄的一片木片,木片上刻着一个半“御”字,左上仍旧少一撇。

  “这东西,几乎到哪儿都少一撇。”

  宁昭道。

  “故意留的。”

  陆沉把木片放在白盘里。

  “留给我们看,也留给别人看。”

  他让人把第三排下半段的匣子搬空,露出案架背面。

  背板和墙之间有窄缝,缝里塞着两根细竹。

  陆沉抽出一根,鼻尖嗅了一下:“薄荷露的味,跟桂皮水配过。”

  青棠在一旁点头。

  “这味在凤仪殿也闻过。”

  宁昭把拨浪鼓取下,在掌心轻轻敲了一下:“这条味该能通到外头。”

  “会通,从前库到御道,再绕到笔房后巷的桂树下。”

  老内侍听得腿软。

  “大人,我真没敢动书,我只是……”

  “你先坐。”

  宁昭截住了老内侍话。

  “你嗓子重,喝口水再说。”

  她把水盏递过去,动作不慢不快。

  老内侍接过水,手还在抖,宁昭看了一眼陆沉:“他怕。”

  “怕就好,把他先带下单关,午后再问。”

  前库里翻到午时,出去时,日头低垂,走廊的影子薄薄。

  宁昭跟在陆沉身侧,压低声音:“你今日话少,但点得准。”

  “你别滑倒。”

  她“嗯”了一声,忽然停住。

  “我有句话现在说,省得你心里打结。”

  “说。”

  他侧头。

  “今夜若要在外面收人,你别让我一个人待在院里。”

  “我不怕话多,但我不喜欢一个人听那些话。”

  “好,你跟着我,你若不方便走在队里,就走在我身后。”

  宁昭笑了一下,十分开心:“行。”

  午后,东缉司小堂。陈戈把刚收来的几样物件摆在案上。

  一只小印坯、一支断笔、两尺半旧绳。

  断笔笔尖上有桂皮水的淡痕,绳结是从右到左。

  陈戈道:“这只印坯是从木作房小头目的柜底翻出来的。”

  “他咬死说是“练手”。”

  “练手也是手。”

  陆沉把印坯拿在指尖,轻轻一晃,砂眼很细。

  “细得像有人盯着教。”

  “左闲?”

  陈戈问道。

  陆沉把印坯放回。

  “像,但他今晚未必自己来,他会来看路,他可不傻。”

  “那怎么钓?”

  “钓他的眼睛和他的耳朵。”

  “眼睛看灯,耳朵听交易,靖和那边再放一次风,说旧印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