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文化认同-《败军孤魂起,我成为游牧噩梦》

  河套的西征准备已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只待秋收后那松弦的一瞬。

  但在利箭离弦之前,沈川还得回宣府看看。

  此行目的有二。

  一是于大战前探望家中父母妻儿,一叙天伦,安抚后方。

  二则更为重要,他需要会见两位至关重要的同僚与友人:宣大总督卢象升,以及新近擢升为大同总兵的满桂。

  总督府衙署的后堂,松柏掩映,少了前衙的肃穆,多了几分清幽。

  三位年纪相轻(皆二十出头),却已手握重兵、肩负边防干城的青年俊杰,分宾主落座。

  侍从奉上香茗后便被屏退,室内只余三人。

  卢象升,虽与沈川同岁,但因身居总督高位,眉宇间已凝练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威仪。

  他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思远,河套整军经武,屯田安民,如今又欲西征叶尔羌,担子不轻,此番回宣府,可是诸事已备?”

  沈川拱手,从容应道:“卢督师,河套根基初定,新军操练亦未敢懈怠,

  西征之事,粮草、军械已筹措大半,只待秋粮入库,便可誓师,

  此行一来探望家中,二来也是向建斗兄通报西进方略,以期宣大方面能为弟稳住侧后。”

  卢象升颔首:“此乃应有之义,西域之事,陛下已有默许,朝中诸公虽偶有非议,

  然若能拓土安边,便是大功一件,宣大这边,你尽可放心。”

  这时,坐在一旁,身形魁梧、面容粗犷,带着明显蒙古人特征的满桂,忍不住洪声插话,他性格直率,向来不喜绕弯子:

  “思远老弟!你在河套搞的那套汉家子弟兵、汉族至上的玩意儿,我在大同可都听说了,动静不小啊!”

  他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沈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快。

  “怎么?俺老满这样的,还有那些归顺朝廷、给大汉牧马守边的蒙古鞑靼部落,在思远老弟眼里,难不成都成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人了?”

  这话一出,堂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卢象升微微蹙眉,但并未立即出声,而是看向沈川,看他如何应对。

  满桂的质疑,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归附鞑靼部族的心思,处理不好,必将影响边防稳定,甚至可能在西征的关键时刻引发内耗。

  沈川面对满桂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问,并未动怒,反而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亲自执壶,为满桂重新斟满茶杯,语气平和而坚定:“桂兄此言,可是冤枉思远了,我沈川行事,向来对事不对人,更绝非狭隘排外之徒。”

  他放下茶壶,目光坦诚地迎向满桂:“桂兄勇冠三军,忠义无双,天子信重,同僚钦敬,思远更是向来仰慕。河套所言汉族至上,

  其意有三,绝非针对如桂兄这般心向大汉、功勋卓着的栋梁,更非针对那些遵奉王化、安居乐业的归顺部落。”

  “哦?那你倒是说说,是哪三意?”

  满桂哼了一声,端起茶杯,但眼神依旧紧盯着沈川。

  沈川从容不迫,条分缕析:“其一,在于凝心,河套初定,流民汇聚,来自山陕甘豫,口音各异,习俗不同,宛若一盘散,

  若无一种强大的认同将其凝聚,何以抗外侮、何以兴屯垦?汉之一字,便是最大公约数,

  可唤醒共同之历史记忆、文化血脉,使百万之众,拧成一股绳,

  此乃非常时期之非常手段,意在整合内部,一致对外。”

  卢象升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作为总督,他深知治理多民族混杂区域的难度,沈川此法虽显激进,但在河套那个特定环境下,确有其现实必要性。

  “其二,在于砺志。”沈川继续道,目光变得锐利,“叶尔羌、准噶尔,乃至更西之敌,皆非善类,

  我要让麾下将士明白,他们为何而战,非为一人一姓之私利,乃为扞卫我汉家文明之薪火相传,

  为拓展我族之生存空间,以此大义激励,方可铸就悍不畏死之铁军,

  此乃赋予战争以崇高意义,激发军队最大之战斗力。”

  满桂听到这里,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作为军人,他理解士气的重要性,若能赋予士兵更高的战斗信念,自然是好事。

  “其三,在于立序。”沈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河套新立,百废待兴,需确立明晰之秩序,

  以军功定阶层,以文化辨华夷,此为短期内稳定社会、激励上进之策,

  在下始终认为,文明之高下,不在血统,而在其教化、礼仪、生产与组织之能力,

  我汉文明绵延数千载,典章制度、伦理纲常、农耕技艺,岂是西域那些只知劫掠、制度落后的部族可比?

  我辈自有文明之优越,何须讳言?”

  他顿了顿,看向满桂,语气愈发诚恳:“然,在下亦深知,如满总兵这般,心慕华风,勇毅忠贞,早已是我大汉赤子!

  那些诚心归附,愿习我礼仪,守我法令,与我汉民一同垦殖、一同守边的部落,又岂能因其出身而一概排斥,那非但是不仁,更是自毁长城之蠢行!”

  卢象升此时适时开口,声音清越,带着调和与引导的意味:“思远所言,深得治边之要,

  严华夷之辨不可废,此为立根之本,施仁德之化亦不可缺,此为怀远之道,

  关键在于如何界定这华与夷,若以文化论,而非单纯以血统论,则大道通矣,

  心向华夏,行遵礼法,便是华,悖逆文明,冥顽不灵,便是夷。”

  沈川立刻接口道:“卢督师此言,真乃拨云见日!思远受教。”

  他转向满桂,“满总兵,你看如此可好?我在河套原有策论之上,再添一条,凡诚心归附我大汉之部落,愿习汉话、书汉字、遵汉礼、纳汉赋者,

  其部中勇壮,经考核,可入军籍,与汉家儿郎同饷同酬,立军功者,一体封赏,

  其部众,亦可申请赐予汉姓,纳入民籍,享有与汉民同等之田亩、贸易权利,

  如此,既彰显我汉家海纳百川之胸襟,亦可使归附者得享王化之安宁与荣耀,岂不两全其美?”

  满桂听完沈川这番既有原则又有变通,既肯定汉文明优越性又给归附者留下晋升通道的解释,脸上的不快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赞赏。

  他猛地一拍大腿:“好,思远老弟,你这话说到俺老满心坎里去了,要是早这么说,我还能有啥意见?

  我们这些归顺的,求的就是个公平对待,有个奔头!

  你光喊汉人至上,那不是把俺们这些愿意给朝廷卖命的人都往外推吗?”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向沈川示意:“你这新加的条陈好,俺回头就跟大同这边的各部头人说去,

  让他们都看看,好好跟着朝廷干,学汉家规矩,一样有前程!免得他们整天心里嘀咕!”

  卢象升也抚掌微笑:“善!大哉斯言,如此,则华夷无碍,皆可为王前驱,

  思远此举,不仅安定了河套,更可惠及宣大,乃至整个漠南,

  以此策行之,潜移默化,假以时日,漠南诸部,渐染华风,实边稳疆之功,不下于十万雄兵啊!”

  三位年轻的边疆大吏,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

  沈川的西征,不仅是一场军事行动,更将是一场携带着重新定义的汉文明优越论的文化开拓。

  那条新增的归化通道,如同一个强大的文明熔炉,为未来漠南乃至更广阔地域的民族融合与文化同化,奠定了坚实的政策基础。

  一场声势浩大的汉文化启蒙运动,已在这宣府总督府的后堂中,埋下了最初的种子,只待随征西大军的步伐,播撒向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